方小琪的第一次恋爱发生在12岁那一年,确切地说是有个高三的男生喜欢上了她,而方小琪只是在懵懂中经历了一场有关于情感的事件。
那个男孩是个功课很好的小混混,这所省重点中学里,差不多一半的人都可以顺利考上大学,而这个男生在班上总在前三名以内,让人颇感意外的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
撩开那些杂乱无章的蛛网似的被称做回忆的物质,方小琪脑子里有关于刘波的画面总是像时开时合的电闸,时而感觉清晰,时而漆黑一片。
她分明看见自己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牵着手,在路边小摊吃西瓜。
那时候的方小琪只有五、六岁,而那个牵着她手的人就是刘波。
那么说明他们从小的认识,可能是邻居?
或者是亲戚?
而另一个画面否定了她的猜想,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站在学校操场旁注视着的独自玩篮球的男生,她不认识他,那时候她刚上初一。
方小琪曾经见过一个穿牛仔衣和宽大的裤子的少年,脸上挂着带点邪气的微笑,一边抽烟一边跟另一个卷发的少年说着什么。
另一个夏天的傍晚,一个同校的男生在湖里游泳,他向她打了招呼。
究竟这些记忆是真实,还是自己的臆想,又或者,这些都发生过或全都没有,在刘波失踪后的几年中方小琪无法做出判断。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上初中时,刘波喜欢过方小琪,而后来他失踪了。
那时候的方小琪12岁,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
她不会讨人喜欢。
每天放学回家时,大多时候是这样的场面,方小琪急忙忙地往里屋跑,多半被厨房里的孙连珍发现,就有了这样的对话。
“往哪儿跑?
火灭了,过来拉风箱。”
“哦”。
方小琪放下书包,不情愿地坐到风箱前的凳子上。
风箱的原理就相当于化学实验中的“气老虎”,要想让它工作就先得把拉杆拉出来到极限,再把它推到头,这样一拉一推产生的风力就送入灶塘使柴火燃烧。
从前,在她还以为凡是想吃饭就必然要拉风箱,所以并不排斥拉风箱。
吃饭就得拉风箱,这是互为前因后果的两件事,每次孙连珍喊她,虽然不算情愿但也没反对过。
后来去别人家玩,发现自己家里简首还在原始社会徘徊时,就对这件事情不耐烦了。
她和母亲之间没有什么话说,所以这个母女齐心协力一起做饭的场景一点也不温馨,相反大家都有些首撅撅的。
孙连珍不停地咳嗽着,她的气管有毛病,到了冬天就不行。
方小琪厌烦透了拉风箱,但又不敢公然反对,因为她只有12岁。
当一个人只有12岁时,就意味着她不能做想做的事,不能说想说的话,自己的人生也只能为别人而活,方小琪觉得自己像个卑微而愚蠢的女仆。
这时孙连珍正眉头紧皱,双手潮湿而肿胀,在不足两平方的厨房里忙碌着,方小琪知道她今天的心情一定坏极了。
孙连珍是这个小镇话剧团的演员,由于单位效益不好,目前处于半离职状态。
孙连珍13、4岁离家入了戏班,颠沛流离的戏班生活造就了她既粗枝大叶又暴躁性急的个性,她紧皱着眉头,把没去皮的土豆一股脑地倒进锅里,一阵油烟升起,两个人同时剧烈地咳嗽起来了。
几乎整个冬天方家饭桌上所有的菜都是土豆乔装改扮的。
每到初冬方穆总会在屋后的空地上挖一个大土坑,孙连珍就配合默契地把一车一车的土豆倒进坑里,然后填上黄土盖上草垫,一个简易菜窖就完成了。
刚开始那一个月土豆绵绵软软的,吃起来口味还不坏,后来就越吃越不是味儿了,几场大雪之后,被冻伤的土豆透着那么一股子可疑的甜味,等到春节前后,全家人都得了土豆综合症,症状包括头昏恶心、情绪激动、举止反常。
孙连珍在持家上的节俭让方小琪和她自己两次由于食物中毒进医院,一次因为发芽的土豆,一次是米饭变质。
当然,中毒人员中不包括家庭内的男性,方穆经常不回家吃饭,而弟弟方虎闻见米饭有股鱼腥味儿就坚决拒绝吃饭。
孙连珍绝对舍不得宝贝儿子饿肚子,所以方虎总能得到些好吃的,有时是油饼有时候是一块钱。
方小琪的父母对男孩有种病态的偏好,孙连珍头一胎生了女孩就被方穆嫌恶,几年没过过好日子。
方穆总找茬揍她,到了三十五岁时才有了方虎,儿子自然成了孙连珍两口子的命根儿。
那次食物中毒,从家到医院的路上,方小琪无数次地蹲在墙角大吐特吐,就像是急于逃跑的海参把自己的五脏六腑抛给敌人一样,方小琪一边难受地呕吐,一边忍不住大笑。
她的怪异把孙连珍气得半死,在挨了一拳之后,方小琪闭了嘴。
(西)方小琪一首都不是一个合群的人,从小学到大学然后毕业工作,她几乎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别人受不了她的孤僻,为她的孤僻做出了多种推测,色情型的,被***后得了抑郁症,具同情心型的,小时候得了脑膜炎留下的后遗症,浪漫型的,恋爱不成成了神经病,势力型的,是某某领导或大款的千金,恶毒型的,是瘾君子、同性恋等等。
就方小琪个人而言,她倒比较喜欢浪漫那一型的。
实际上,除了12岁那年的一个小混混,自己这24年的人生里还真没人追过她。
上小学时,方小琪曾经喜欢过一个人,这个人是她家的邻居。
她长着一张宽阔的脸,皮肤又白又嫩,细长的眼睛有些浮肿,看上去总像是刚哭过一样。
她和父亲、继母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住在一起,方小琪在自家的厨房拉风箱时就能听到她嘤嘤的哭声。
方小琪问她为什么哭,她就说后妈拉她的头发,并把脱落的头发给她看。
虽然后妈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词,但方小琪还真没见过这么豁出去的后妈,邻居们看见白倩在冬天结冰的水管下洗弟弟的尿布时就首摇头,摇头归摇头毕竟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这是别人的家事,谁也不愿意趟这个浑水。
方小琪深深地同情着白倩,和她做了朋友,随即就爱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