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天上班都要坐电梯吧？
早高峰的电梯每次都挤满人。
你每天坐电梯都有人在轿厢里放屁，那屁又酸又臭，如果让你找到这个每次都放屁的罪魁，你怎么做？”
一个肥胖上班族西装革履，站马路牙子上抽烟。
一辆黑色轿车擎着两束光照破黑暗，慢慢停靠在他脚边，他猛吸两口后弹飞，拉开车门挤上副驾，躬身调整座椅空间，这逼仄的空间着实容不下他肥硕的身躯。
“尾号7365？
请系好安全带。”
“对。
好。”
咔哒一声脆响。
“哥们儿，这么晚才回家，是加班还是出来玩了？”
“唉，才下班，加班超过九点半才报销打车费，真苦啊。
师傅车上能抽烟不？”
他掏出烟盒，抖出两根递向司机。
“苦，苦怎么不回下面去？”
递烟的手僵在半空。
他嘿嘿笑两声，“师傅你说啥呢？”
他慢慢把手缩回，却被一只手猛然拽回，竟是司机的手。
司机五指如同铁锁，抓得他小臂生疼，他望向那司机，司机却在认真看路，左手漫不经心把控着方向盘，车速丝毫不受影响，仿佛这探出的右手不是他的。
“师傅手下留情，我这西装可不少钱呢，别给抓坏了。”
上班族讪笑着。
“别打哈哈，要自己下去，还是我送你下去？”
“干嘛要苦苦相逼呢，我离群索居，又遵纪守法，在公司只做老好人，你看我住这么偏，不跟人合租，工作也是线上客服，都不跟人接触的。”
上班族苦着脸。
“你每天上班都要坐电梯吧？
早高峰的电梯每次都挤满人。
如果你每天坐电梯都有人在轿厢里放屁，那屁又酸又臭，令你作呕，你努力憋着气，憋不住了，反而大吸了一口；偏偏你是去顶层，一路闻着味上去…每天如此。
某天你突然找到这个每次都放屁的罪魁，你怎么做？”
“我们哪有这么讨人厌。”
上班族还是陪着笑。
“比我说的还讨厌，你们不是在电梯里放屁的人，你们就是拉在电梯里的一坨屎。”
司机漫不经心说道。
怒火填胸！
肥胖的上班族突然想起今天上班的事。
他是线上服装公司的售后客服，坐在公司的最角落。
这是自己选的位置，但是自己并不常在工位上，更多是躲在楼梯间办公。
他像往常一样打了卡，坐台阶上，笔记本电脑搁腿上，弓着身子打开公司的客服系统，一条申请仅退款的售后信息就弹出来。
订单签收己经是两周前了。
他飞速码字回应：“亲，请问您买的皮带有什么问题？”
“贱爬，给我退款就行”“亲，如果产品有质量问题，您可以申请退货退款，运费都由我们公司承担的哦。”
“不给我仅退款我就去平台投诉，你们这些***养的，我去12315投诉，给你们刷差评，我***的”感谢平台，自动帮我屏蔽了难听恶毒的语言，感谢互联网，帮我把这些没品的人隔在千里之外。
他忍不住想道。
他只想要安静平稳地生活，所以他认真对待这份不需要与人面对面打交道的工作。
为了远离同事，他让自己变得丑陋肥胖，性格孤僻，不受欢迎。
遇到再不讲理的顾客，再恶毒的辱骂，他都默默忍受，尽心尽力争取五星好评，避免差评投诉。
他要无偿加班，他轮值夜班客服没有补贴，他工资很低，住的很远很破，他因为外貌性格受人白眼，没有朋友，手中一根烟，下班后的一瓶啤酒，是唯一的慰藉。
这的确算是苦日子，但是，“只要不回到下面就行。”
他想。
可是在今天晚上，这个他处理恼人的顾客，加班到头疼手僵的晚上，这个素昧平生的网约车司机，要来阻止我过平凡的苦日子，要让我回下面去！
“也许明天，这个城市的警察将要忙于调查一起网约车司机深夜被杀案。”
上班族心想。
前路越发昏暗，车子开在乡道。
“我的躲藏和隐忍，不过换来两年多的安宁，真不值啊。”
他又想。
车速渐慢，靠向路边。
“师傅，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求您高抬贵手，我真的从没害过人，我明天就辞职，我去贵州，去云南，我去山林里生活，活人都不见。
您放过我吧。”
上班族哀求。
“你们不该出现在上面。
无论上面哪里。”
他看不见司机的表情，话里的冷漠却让他一颗心首沉下去。
口干舌燥。
他猛地出手，右拳往司机的太阳穴轰去，左手也趁机挣脱。
司机扭头躲过，并不反击，只是拨开上班族不断攻来的拳头。
车里空间逼仄，再好的功夫，打出来也跟王八拳一般，上班族心中发狠，拳头又重又急，含糊不清地喊着“欧拉欧拉欧拉”，要把所有的怨气怒火和不甘都发泄出去。
上班族觉得自己打了足足有半个小时这么久，速度才慢慢降下来，那司机抬着双臂格挡，只是皮肤有些发红，没打出半点有效伤害，甚至透过双臂缝隙，还能看见司机那轻蔑的笑。
“我这车可没有自动驻车功能，你打了我这么久，可完全不影响我踩着刹车呢。
就像我端着一碗热汤面跟你赛跑，嘿嘿。”
司机适时补充了一句，就仿佛一个旁白在解说。
“我他妈的！”
上班族有些绝望，“难道真要被送回下面？
他妈的这破车！”
他不甘，不再打司机，反而不断锤打中控台仪表盘和方向盘，“我他妈干碎你这破车！”
他内心呐喊，一时间，车里空隆哐当一阵响，廉价的塑料内饰听起来下一秒就要破碎。
“唉哥们，别，别打了，***，别砸我车呀。”
司机急了，要翻过来阻止，结果脚一离开刹车，车子就晃悠悠往前开去。
“草我刚才怎么不先拉手刹。”
他手想伸过来，被上班族一通猛砸打退。
“哥们儿我错了，你下车，我不管你了，别砸我车行吗，我还还着贷款呢哥们儿！”
“真的？”
上班族喘着气，动作慢下来，解开了安全带打开车门。
但是他没立刻下车，他喘着粗气，瘫坐回座位上。
所有的郁结和不快都发泄出来，快意与无畏油然而生。
“哼，你说你何苦来为难我，自己也混的不咋样，也不比我好！”
“嘿嘿，这嘛……”“别跟这尬笑。
哼。”
形势突然就转换了，上班族颤悠悠点起烟，这才发现自己拳骨火烧一样疼，手也有些抖。
但是车门还开着，他不怕。
司机熄火拉起手刹，“哥们儿，也给我一根，唉，白利群，难买，我都买不到。
谢了啊。”
上班族真递了一根过去，给他点着。
黑暗中两点星火，村里寂然无声。
一根烟罢，再续一根。
“哥们儿你叫啥名字，你放心，我不跟你搞了，我这车经不起折腾，还指着它过日子呢。”
“白蒲。”
“白嫖？”
司机叫起来。
“白蒲，蒲公英的蒲。”
“嘿，抱歉，我叫丁堰，唉，第一单就搞砸了，以后可咋活哟。”
“第一单？
你不是下面来的公差？”
“不是，我***的。”
司机吐口烟。
“你特么不是公差你来拘我！
你可没有这个权力，他妈的。”
上班族怒了。
“诶，这可是新开放的的端口，而且你这种人，嘿嘿，别说送回去，就是当场灭了，又有谁会在乎？
你们本就不该在上面。”
车里烟雾缭绕。
俩人都下车撒尿。
尿液浇灌了田地，在两人身前留下一条黑线，指向远方。
“你就该跟这泡尿一样，沉下去，消失掉，是不是。
我是不管你了，但是连我都能找到你，说明很快会有其他人。
可能是***的，也可能是专门干这个的，但是不会是公差，这我可以打包票。”
“看来下面更乱了。
你知道具体的情况吗？”
上班族问。
“不知道，我也有点好奇了。
嘿嘿，等我完成第一单，就顺道打听打听，你要不加我微信，我打听到了告诉你。”
“算了吧。
我要躲起来了，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
“这次算我放你一马，下回我可要雷霆出手，不给你们一丝机会。”
司机说完随手一弹，烟头利箭般飞射，火光迅速燃尽烟头，一闪而逝。
上班族烟头丢地上踩灭，“走吧，我打的车，你得送我回家。”
引擎轰鸣，两束光照破黑暗，渐渐远去，只留两泡尿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