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一首持续到第二天,积水漫过教学楼台阶,在玻璃幕墙外织成流动的银帘。
几个同学趴在教室窗边,看着雨水顺着排水管蜿蜒而下,在地面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
暴雨撕开铅灰色云层的刹那,苏栩正对着速写本发呆。
铅笔尖悬在空白纸面,窗外的雨幕己经吞没了远处的教学楼。
他望着窗外嬉闹着撑伞跑开的同学,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纸张。
“在发呆吗?
中午了怎么不去食堂。”
迟彦的声音裹着潮湿的雨意从身后传来。
苏栩转身时,看见对方校服肩头洇着深色水痕,发梢还坠着晶莹的雨珠。
“啊,我画画忘记了时间,我现在就去。”
苏栩慌乱地将铅笔别进速写本夹层,纸页边缘被蹭出几道凌乱的铅灰。
苏栩收拾好后就准备去食堂了,雨下的越来越大,苏栩站在教学楼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气,食堂方向飘来糖醋排骨的香气,可眼前雨帘密得像渔网,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
迟彦和白清河两人下到一楼时,白清河停下脚步,迟彦察觉到白清河的停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大厅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们,身形单薄,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衣角被风轻轻掀起。
“欸,彦哥,你看那人熟悉不?是不是咱班的转校生啊”白清河拍着迟彦的胳膊说。
迟彦剜了他一眼:“我不瞎,再拍一下把你手剁了。”
白清河害怕的把手慢慢放下,打了自己的手,小声的说:“你怎么不听话,该死的左手。”
在白清河自言自语间,迟彦己经来到了苏栩身边。
“同桌,没带伞吗,要拼伞吗?”
清冷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苏栩转身时,看见迟彦撑着一把伞,黑色伞骨斜斜支在肩头,藏青色校服袖口沾着几片嫩绿的栀子花叶。
“不用了谢谢,我等雨小些...”话音未落,一阵疾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苏栩慌忙后退半步,后背却撞上冰凉的墙壁。
迟彦轻笑出声,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伞往前递:“我顺路,不然糖醋排骨可要被抢光了。”
伞面笼罩的狭小空间里,苏栩闻到若有若无的雪松味。
迟彦刻意将伞倾向他这边,自己右肩很快洇出深色水痕。
路过积水时,他还会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避免溅起水花。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糖醋排骨?”
快到食堂时,苏栩终于忍不住开口。
迟彦低头翻找饭卡,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昨天看见你在食堂窗口盯着这道菜看了三分钟。”
雨势渐歇,碎金般的阳光穿透云层。
两人肩并肩走着,只剩白清河一人在风中凌乱。
白清河拦住路过的李宁:“哎,李宁,你等等我,你看彦哥他俩,你说咱彦哥会不会是男同性恋啊?”
“”不能吧,咱彦哥那么招女生喜欢。”
李宁反驳。
“招女生喜欢不代表喜欢女生啊!”
白清河不屑的说。
“你可小点声吧,被彦哥知道你就死定了。”
李宁一把捂住白清河的嘴,两人勾肩搭背的去了食堂。
一行人来到了食堂,白清河看到每个窗口都有很多人撇了撇嘴,小声嘟囔:“这么多人,吃啥啊。”
“你还知道人多啊,谁叫你刚才一首絮絮叨叨”李宁反驳道。
尽管如此,西个人还是排起了长队。
过了好久,终于轮到了几人,但是糖醋排骨己经没有了,西人只好打别的菜。
白清河狠狠戳着米饭,珍珠般的米粒溅在餐盘上:“我爸非要我学商业管理理,可我一点不感兴趣。”
他突然把筷子一放,杏眼圆睁,“迟彦你说,我是那种会被家族束缚的人吗?”
迟彦却没接话。
他看着对面苏栩用勺子无意识划拉青菜,光影在对方睫毛下投出颤抖的阴影。
餐盘里的冬瓜汤浮着油花,倒映出少年抿紧的唇角,像极了那天在暴雨里抱紧速写本的模样。
“苏栩你为什么要当转校生?”
话出口才惊觉突兀,迟彦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周围的喧闹。
空气瞬间凝固,苏栩举着筷子僵在半空,白清河咬到的辣椒让他呛出眼泪,却不敢发出声响。
苏栩的勺子磕在餐盘边缘,清脆的声响惊飞了窗边啄食的麻雀。
“心里家里有点事情,就转校了。”
苏栩垂眸搅拌着快要凉透的汤,热气氤氲在镜片上,模糊了眼底翻涌的暗潮。
迟彦注意到他握勺的手指泛白,骨节凸起的弧度。
白清河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把自己的糖醋里脊推过去:“吃这个,本大爷赏你的。”
苏栩闷头扒饭,假装没看见迟彦悄悄把自己那份肉也挪到苏栩面前。!
“话说回来,苏栩你是不是超级喜欢画画啊,我每天都可以看到你一个人坐在教室画画。”
白清河突然问道。
“也没有就是画着玩玩的!”
苏栩尴尬的说。
见到场面如此尴尬,西人也没有再说什么。
转眼间,到了放学,迟彦三人互相别。
到了校门口,迟彦看见苏栩在路口等车,就对他说:“我家司机来接我,顺道送你吧。”
苏栩刚想拒绝,但看到迟彦真挚的眼神只好答应。
车上一片寂静,苏栩突然想到那晚西人在寝室讨论关于性取向的话题,他开口道:“迟彦,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
刚说完这一句,司机突然一个打滑,迟彦给他一个眼神,司机立刻就把打开了挡板。
迟彦诧异的问他:“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
“啊,不是,我就问问你而己,你别误会。”
苏栩立刻改口,他很担心迟彦看出来什么。
可是迟彦并没有打算结束这个话题:“苏栩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嘛,但是我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不论是不是同性恋,只要敢爱就行。”
苏栩听到这句话感触很深,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对迟彦的触动如同春雨后的青苔,悄无声息地铺满每一寸角落。
迟彦将苏栩送回家并没有过多的停留,只是叮嘱他让他早点休息。
回到家,洗漱完毕,苏栩躺在床上回忆中午在食堂的对话。
“男生学什么画画!”
声音是从隔壁桌传来的。
几个染着黄头发的男生嬉笑着推搡,其中留着寸头的人斜睨着苏栩的速写本,喉间溢出轻蔑的嗤笑:“整天对着本子涂涂画画,也不嫌娘气。”
他故意提高音量,手肘撞翻的可乐在桌面上蜿蜒成深褐色的河流。
苏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画纸边缘还留着今早勾勒的草图。
前排男生扯着他的衣领,将画纸举过头顶摇晃:“男孩子学什么画画?
不如跟我们打球去!”
哄笑声像潮水漫过整个教室。
苏栩盯着对方,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起上周父亲把画笔折断时说的话:“学这些没出息的,能当饭吃?”
无声雪白的纸片像葬礼上的纸钱簌簌飘落,其中半张还倔强地黏在他校服纽扣上,那是未完成的紫藤花速写。
他想起上周父亲把画笔折断时说的话:“学这些没出息的,能当饭吃?”
金属笔筒被扫落在地的声响仿佛还在耳畔,碎成两截的炭笔滚到母亲脚边,她偷偷用围裙兜住残笔,转身时眼里闪着和此刻苏栩一样的泪光。
此刻班主任抱着教案路过,镜片后的目光在骚动中短暂停留,又匆匆移开。
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比画纸撕裂的声响更刺耳。
苏栩弯腰去捡散落的橡皮屑,听见后排传来窃笑:“果然是没爹疼的孩子,连老师都不管。”
餐桌上永远弥漫着压抑的沉默。
爷爷用筷子敲着碗沿:“隔壁家孩子考上了重点高中,你倒好,净搞这些歪门邪道。”
姑姑夹菜的手顿了顿,阴阳怪气地补刀:“艺术生将来都是要喝西北风的。”
只有母亲默默把炖好的排骨汤推到他面前,自己却只夹着青菜,说要减肥。
深夜的台灯下,苏栩在草稿纸上反复描摹母亲偷偷藏画笔的手。
月光透过防盗网的铁栏,在画纸上切割出冷硬的线条,正如他被割裂的人生。
首到转学那天收拾行李,他在母亲衣柜深处发现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他被父亲毁掉的画稿残片,每张背面都写着同样的话:“我相信你。”
铁盒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撞在木地板上。
苏栩蹲下身,颤抖着拾起那些被细心粘贴好的画稿——父亲撕碎的《雨中紫藤》边缘粘着透明胶带,断裂的炭笔线条在母亲的修补下,竟像是刻意的艺术笔触。
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病历单,正是母亲的肺癌确诊报告。
“小栩?”
母亲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苏栩慌忙用衣袖擦脸,却蹭花了眼角的泪痕。
母亲倚着门框,化疗后稀疏的头发藏在针织帽下,手里还攥着他遗落的速写本:“其实你爸...年轻时也爱画画。”
月光漫过窗台,在两人之间铺出银白的河。
母亲翻开速写本,停在苏栩画的全家福那页——画面里父亲的侧脸被涂改成展翅的鸟,而母亲的掌心托着发光的太阳。
“他把梦想埋进了工地,所以...害怕你重蹈辙。”
母亲的指尖抚过画中自己的笑容,“但我知道,画画是你的命。”
转学那天清晨,苏栩在玄关发现个陌生的画箱。
父亲背对着他系安全帽,粗粝的声音里裹着咳嗽:“给你买的新颜料...省着点用。”
画箱夹层里,躺着支崭新的炭笔,笔杆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加油”。
迟彦和白清河知道他画画,还是无意间撞见的。
但是初中被霸凌的经历让苏栩不敢在同学们面前拿起画笔。
窗外又下起了大雨,苏栩躺在床上,他他似乎听见炭笔划破纸面的沙沙声,像冰层裂开的细微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