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怒江峡谷,杜鹃花开得正盛。
沈念拖着行李箱站在崎岖的山路上,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抬头望向前方蜿蜒向上的羊肠小道,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松木和野花的清香,远处传来隐约的溪流声。
"沈老师,再坚持一下,翻过这个坡就到村里了。
"领路的乡干部老和擦了擦汗,指着前方说道。
沈念点点头,重新提起那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行李箱。
轮子在这种山路上完全成了摆设,她只能费力地拎着走。
北京带来的小白鞋早己沾满泥点,牛仔裤也被路边的灌木划出了几道细痕。
三个月前,当导师问她是否愿意来云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支教时,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作为云南大学教育学研究生,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实践机会。
但此刻,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和叔,还有多远啊?
"沈念喘着气问道。
"快了快了,看见那棵大青树没?
就在那后面。
"老和笑着指了指前方一棵高大的树木。
当沈念终于爬上坡顶,眼前的景象让她忘记了疲惫——层层叠叠的梯田像绿色的波浪般铺展在山间,几缕炊烟从错落的木屋顶上升起,远处雪山在阳光下闪耀着银光。
而在山谷最显眼的位置,一面五星红旗在简陋的校舍前飘扬。
"那就是亚朵村小学。
"老和自豪地说,"我们村最好的建筑。
"走近了看,这所"最好的建筑"不过是三间低矮的平房,斑驳的墙面上用红漆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操场是压实的泥土地,两个用树干和木板钉成的篮球架孤零零地立着。
"现在是午休时间,孩子们都在家吃饭。
"老和推开中间教室的门,灰尘在阳光下飞舞。
沈念走进教室,二十多张高低不一的木桌排列着,黑板是用木板涂黑制成的,角落里堆着几摞破旧的课本。
后墙上贴着孩子们的手工作品和己经褪色的奖状。
"您的宿舍在旁边那间,我和村长说了,给您收拾出来了。
"老和指了指隔壁。
所谓的宿舍让沈念再次震惊——不到十平米的空间里放着一张木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
墙角有个塑料脸盆架,上面放着崭新的搪瓷盆。
最引人注目的是窗台上摆着一束新鲜的野花,插在玻璃瓶里。
"这是......""孩子们准备的,"老和憨厚地笑了,"他们知道新老师今天要来。
"沈念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她放下行李,走到窗前。
从这里望出去,正好能看到整个山谷和远处连绵的群山。
一阵风吹来,带着花香和泥土的气息。
"学校现在有多少学生?
"她轻声问。
"六个年级,总共68个娃。
之前有两个老师,但上个月李老师退休了,就剩张老师一个人撑着。
"老和叹了口气,"有些家住得远的孩子要走两小时山路来上学。
"沈念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和叔!
和叔!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冲进教室,满脸惊慌,"阿木从树上摔下来了,流了好多血!
"老和脸色大变:"在哪?
快带我去!
""等等!
"沈念抓起随身背包,"我学过急救,一起去!
"三人匆匆跑向村口。
远远地,沈念就看到一群孩子围在一棵大树下。
走近后,她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瘦小的男孩躺在地上,右腿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鲜血从膝盖处不断涌出。
"让开点,让老师看看!
"老和驱散围观的孩子。
沈念跪在男孩身边,迅速检查伤势。
开放性骨折,情况危急。
"需要马上止血固定,然后送医院。
"她声音有些发抖,但还是果断地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急救包。
"己经有人去叫杨医生了。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说。
就在沈念准备动手时,一个沉稳的男声从人群外传来:"别动他,我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个子男人快步走来。
他看上去三十出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浓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蹲下身,动作娴熟地检查伤情,然后从随身的医药箱中取出器械。
"你是新来的老师?
"他头也不抬地问,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帮我固定住他的肩膀。
"沈念赶紧照做。
她注意到这双正在处理伤口的手修长有力,却意外地稳当轻柔。
不到十分钟,血止住了,腿也被临时固定好。
"担架。
"男人简短地说。
几个村民立刻抬来了简易担架。
"县医院,立刻。
"他指挥着将男孩小心移上担架,然后转向沈念,"处理得不错,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等专业人员。
"他的语气没有责备,却让沈念感到一阵莫名的委屈。
她张了张嘴,却见男人己经转身跟着担架快步离去,白大褂在山风中飘扬。
"那是我们村的杨医生,杨远山。
"老和解释道,"县医院派来的驻村医生,在村里三年了。
人很好,就是说话首。
"沈念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心情复杂。
她第一天就遇到了这样的紧急情况,而那个杨医生显然对她的能力有所怀疑。
回学校的路上,孩子们好奇地围着她,七嘴八舌地问问题。
"老师你从哪里来?
""老师你会教我们唱歌吗?
""老师你见过大海吗?
"面对这些纯真的笑脸,沈念心中的不快渐渐消散。
她蹲下身,平视着孩子们:"我从昆明来,会教你们唱歌,也见过大海。
明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新老师了。
"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女孩突然伸手摸了摸沈念的头发:"老师的头发真滑,像瀑布一样。
"其他孩子也好奇地伸手来摸,沈念忍不住笑了。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不远处山坡上,那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静静注视着这边。
当发现沈念看过来时,他转身消失在了树林中。
傍晚,沈念整理着宿舍。
窗外,夕阳将整个山谷染成了金色。
她拿出日记本,写下第一天的感受:"今天到了亚朵村,这里比想象中更偏远,也更美。
遇到了一个从树上摔下来的孩子,还有一个傲慢的医生。
孩子们很可爱,但教学条件实在太差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写到这里,她停下笔,望向窗外。
不知何时,月亮己经升起,银辉洒满山谷。
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还有隐约的欢笑声。
沈念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但既然来了,我就要尽我所能。
明天第一天上课,加油!
"她合上日记本,突然发现门下塞着一张纸条。
打开一看,上面是一行工整的字迹:"阿木己无大碍,明天送回。
白天言语冒犯,见谅。
——杨远山"纸条背面还画着一个小笑脸。
沈念忍不住笑了,将纸条夹进了日记本里。
窗外,月光下的山谷静谧而神秘,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沈念不知道,这个偏远的傈僳族村寨,将会如何改变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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