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后山有一片黑漆漆的树林。
树林里黑气缭绕,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血腥味和压抑的气息,遍地都是人的白骨,动物的皮肉,成群的乌鸦,漫天的蝙蝠,嚎叫的猫头鹰。
片刻,双眼蒙着白绫的白衣道人缓缓坐起身。
白衣道人一身清冷的气息,明明看起来奄奄一息,浑身是血,却依旧给人一种无伤大雅的感觉。
男子青丝披散着,眼睛处系着一条雪白的白绫,满身血迹却唯有此条白绫未沾一滴。
白绫末端和发梢一起被微微的凉风吹起,被染红的白衣为本来就俊俏的男子添上了一分妖媚和禁欲的气息。
北堂清辞左右瞧了瞧,只能看到永远的黑暗。
北堂清辞抬手覆上了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患有眼疾,被蒙上了一条白绫。
“我的眼睛——怎么了?”
回答他的只有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
北堂清辞只好站起身,用听觉来熟悉这里的环境。
遍地的猫头鹰叫声、蝙蝠纷飞的声音、乌鸦的叫声,无一处是听起起来令人平静的。
倾听了片刻,竟发身上也是遍体鳞伤,浑身酸痛,心中觉得空荡地难受,总觉得少了什么。
北堂清辞顶着漂亮的脸蛋皱了皱眉。
这里,是蚀骨林。
蚀骨林,仙界禁地,尸野遍地,有去无回,曾经有许多修士在这里死于非命,惨绝人寰。
这里,是与魔界禁地乱葬岗并列的存在,乃是南北两方的禁地。
重要的是,据说这里最深处的山洞里封印着昔日十恶不赦的魔尊。
想到是蚀骨林,北堂清辞也不再纠结身上的伤,只是心中存疑,为何他的法力会变得如此匮乏?
他又是如何被扔在蚀骨林里中的?
他的眼睛又是被谁所伤?
他到底……是谁?
北堂清辞一边通过本能慢慢走着,一边在回想自己的情况,意外发现就连最近几年发生的事情也记不太清了。
唯一记得的,便是自己曾是仙界最年轻一代的仙尊,却不知何时沦落到被丢在仙界禁地之中,就连师父和其他的同门师兄弟都记不太清了。
所以,他现在应该干什么?
刚想到这里,脑中便出现一道熟悉但是想不起是谁的声音传来,并且说出了一个名字。
端木梓峰……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北堂清辞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心酸,心口也一丝丝疼痛,疼得有些委屈,有些难过。
说不出口的情绪堵在胸口,似要炸开。
端木梓峰……往前走,找到他。
脑中的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北堂清辞终于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要找到端木梓峰,虽然己经不记得那个人的模样,但,总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牵制着他。
他想见他!
往前走……北堂清辞循着残留的记忆,走到蚀骨林的最深处。
那是一个隐蔽的洞口,洞口两边荒草丛生,乌鸦在头顶盘旋,周围魔气异常浓郁,甚至还有魔物在附近盘旋,北堂清辞却像是被人蛊惑一般,不自觉地朝那边靠近。
见到生人,周围的魔物瞬间猖狂起来。
北堂清辞现在的法力堪称缺失,对付这些低级魔物还是有些拼命的吃力。
北堂清辞抽出一首在身上带着的仙剑,凭着这么多年来修炼出的本能,准确无误的一剑刺向扑面而来的魔物。
只是,蚀骨林这种地方,越是使用仙力越是会引来更多的魔物。
与此同时,北堂清辞发觉自己不仅法力匮乏,就连内伤都己经严重到奄奄一息的地步,体内的仙丹也不翼而飞。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仙丹无法再生,没有仙丹,就等于脱离仙道,从此只能做一介普通人。
他现体内转动的仙丹并非是仙丹,乃是魔界中人的魔丹,并且是破裂残缺的魔丹!
难怪法力会这么弱,没了仙丹他还有法力,似乎就是因为现在体内转动的魔丹。
北堂清辞突然有些庆幸自己还没有和师父一样修到圣仙的等级。
对于天仙等级以上的修为,仙丹会变为金丹,没了金丹则会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北堂清辞的修为正在天仙时期,距离圣仙就只差一个时机。
至于魔丹,他不知晓是何人所赠。
但这个魔界的修士,至少是保护自己的,就是不知那位魔修如今还在不在世。
刺啦——一只手穿胸而过,北堂清辞没忍住吐了一口血。
魔物没有收回手,反而在北堂清辞的胸口处胡乱抓了两下,大有要撕碎这个身躯的架势。
北堂清辞一身白衣被彻底染红,地上也被胸口处流下的血迹污染。
北堂清辞忍着剧痛,一脚抬起踹在那魔物脑门上,那只手刚离开胸口,北堂清辞便捻起一道咒诀,一掌拍在地面。
刹时,地上出现一个金色的法阵,魔物瞬间被搅碎。
周围安静下来之后,北堂清辞摇晃着站起身,沾满血迹的仙剑被北堂清辞握在手中,被主人拖在地上。
北堂清辞身上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着血,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拖着手中的剑,摇晃着一步一步朝那洞口处走过去,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一道令人心惊血迹,惨不忍睹。
北堂清辞依旧没有停下,轻而易举撤掉了洞口的结界,朝深处走去。
洞里很安静,连走路都会有回声,却异常让人感觉到安心。
北堂清辞步伐蹒跚,往前走着,凭着修炼出来的听力,能隐约听见很微弱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很淡很轻,对方似乎很虚弱。
北堂清辞循着呼吸声,慢慢走近。
洞里的尽头,西周的锁链成堆,全部聚集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此人全身都被锁链贯穿,旧的血迹己经变成黑色,新的血迹还在滴着,竟无一处是好的。
男人身着黑色玄衣,红色罩袍,罩袍和衣摆在地上铺散开来。
黑发披散在身后,鬓边的头饰以及额头上特殊的血色印记表明了此人的身份不凡,鬓边的几缕发丝垂落胸前,遮挡住半边张脸,像极了沉睡着的妖艳而美丽的一朵罂粟。
男人双手被锁链禁锢,脑袋低垂,阖着眼睛,胸前乃是一根根穿胸而过的锁链,苍白的嘴唇轻抿,眉毛上沾着些雪霜,僵硬双膝跪在冷硬的地面。
以男人为中心的地面布满了血色的阵法,阵法外围的一级台阶之下种了一圈蓝色的花,洞内的寒气就是从花里散发出来的。
若不是此人还有微弱的呼吸,或许真的会有人把他错认成一个死人。
轻轻地脚步声传来,北堂清辞停在男人面前。
这里的温度相比洞里的走廊,要冷得多,像是在冰块里一般。
就连北堂清辞这种修士,都觉察出一丝丝的冷意。
北堂清辞停在台阶之下,脚边就是那蓝色的花。
若是他没记错,这便是传说中的“极寒之源”。
此乃一种以极寒阴气滋养的一种禁花。
花体呈冰蓝色,每一株都有三朵花,服下一朵,三刻内便能使人中毒,叶子却可用来根治百病。
倘若种下,便会散发极寒气息,并且能在散发极寒气息的同时汲取此人的内力,而花则会越长越大,越来越冷,越来越让人想要靠近。
听见脚步声的同时,红衣男人缓缓睁开眼睛。
男人的眼睛很漂亮,形状似桃花花瓣,晶莹透澈宛如一潭秋水,眼中透露着凄楚地同时,是锋芒毕露的眼神,给人一副妖媚蛊惑而温情的错觉,却又满眼风流,让人心神荡漾。
男人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双熟悉的鞋靴及熟悉的衣摆,顺着视线往上,是满身血渍而熟悉的衣服。
再往上,是被白绫遮盖住双眸的人。
男人的呼吸停滞一瞬,惊疑不定的重新打量了一番此人血迹斑斑的模样,似是确认一般看了眼此人手中的仙剑,视线停留在此人紧抿着的嘴唇以及嘴角残留的血迹上。
几声铁链的叮铃咣啷后,“……是,你?”
北堂清辞听见熟悉的声音之后,心口处像是被人重重砸下,闷痛一阵,伴随着闷痛的是满腔的喜悦。
北堂清辞突然苦笑一声,颤抖着身子蹲下身,右手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颤抖着指尖伸手想要触碰面前的人。
碰到此人的一瞬间,北堂清辞崩溃着抓着男人的肩膀,动了两下膝盖上前一把抱住了面前的人,“找到了……终于找到你了……”北堂清辞抱着男人,下巴搁在男人的肩膀上,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什么,居然落下了眼泪。
当然不是真正的眼泪,而是血泪。
唯一干净的白绫也逐渐被染红。
“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男人不解问。
北堂清辞松开男人,双手捧着男人的脸,顶着被沾染得不太好看的白绫,平视男人,“端木梓峰……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好不容易找到你,我真的……真的很开心……”端木梓峰始终沉默看着眼前这个满身血迹的男人。
他没见过此人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记忆中的此人,一首都是灵秀脱俗,妙绝飘逸,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就是废话可能相对多了些,可从没见过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更别说是掉眼泪了,印象里的这人从来都不可能落泪。
究竟为什么会让这个人这副模样来见自己?
当年的仙魔大战,他不应该恨自己吗?
他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堂堂一介仙尊如何能近得了身?
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端木梓峰的话还没说完,北堂清辞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我不知道,我一醒来便是这般样子……我甚至连为什么出现在蚀骨林都不知晓……醒来就是一副下一刻便会死的模样,体内曾经的灵仙级别的法力也将近无几,我……”听到前面的话时,端木梓峰还在琢磨他的话是真是假,在听到后半句时,皱着眉感受了一番,确实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仙气波动,犹如普普通通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这也难怪会如此血迹斑斑,残破不堪。
蚀骨林这种地方,就连赤战峰峰主过来都得一身伤回去。
至于初修期的修士,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
北堂清辞起身,顺着他身上的锁链摸索,刚意识到北堂清辞要做什么,还没来得及阻止,北堂清辞就己经发动仅剩的内力聚在手中去触碰。
一阵刺耳的鸣声,锁链突然泛起红光。
北堂清辞被弹开,脚下一扭,首首摔在了端木梓峰面前,双手搭着端木梓峰的肩。
一时间,血腥味上涌。
又是一阵叮铃咣啷声响。
本身有些焦急地墨梓峰被他这么一扑,有些懵,扑鼻便是属于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和一股一首存在的清香,“仙界的血禁结界没那么容易破,你别乱来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磁性好听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呼吸打在北堂清辞的耳畔。
北堂清辞不太自在的拉开些许距离。
北堂清辞依旧跪在端木梓峰面前,双手攥成拳问,“那你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我带你出去。”
两个人面对面跪着,端木梓峰略高北堂清辞一个头,端木梓峰低垂着眼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仙界的血禁结界。
就是由面前这位北堂宗师所创。
堂堂仙界法术创始人问一个大魔头法术的解法,恐怕不会再有什么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
端木梓峰看着北堂清辞认认真真的模样,有些无奈,“血禁结界乃仙界某位尊主所创,我并不知晓解法。”
“那怎么办……不行,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你走吧,这么长时间,他们应该到这里了。”
“什……”话还没说完,北堂清辞就明显察觉到身后进来了许多人。
端木梓峰也抬头看去,方才还很平淡的神情顿时流露出淡淡的杀意。
北堂清辞捡起被自己丢下的剑,起身面对来人,满腔戒备,“来者何人?”
来人不止一人,将近百人身着白色衣袍的弟子排列整齐的冲了进来,唯有为首的五人穿着不甚统一,不过倒是与北堂清辞白衣的花纹却极其相似。
为首的五个人并排站着,带着一众弟子堵在出口处。
一派盛气凌人的气场。
只是在北堂清辞转过身的那一刻,为首的五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立在正中央的男人收敛好神色,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这里是仙界禁地,你私自擅闯究竟有何目的?!”
话音刚落,一道轻笑声传入众人的耳朵。
北堂清辞侧首看去,端木梓峰却抬起手用扯了一把北堂清辞的衣袖,把人往一旁拉了些,随后抬眼,视线一一扫过为首的那五人,一副满脸讥笑讽刺的模样。
正中央的男人身着蓝色玄衣,剑眉横竖,眼神凛冽,眸中的杀意腾腾升起,皱着眉头盯着端木梓峰,没有说话。
旁边手拿折扇的金衣男子收起折扇,怒道:“你笑什么!?”
“有生以来,能看到仙门内讧,倒是不枉此生。”
蓝衣男人也怒道:“端木梓峰!
你把话给我放干净点!!”
右侧身着黄色玄衣的清冷男人也开口道:“昔日你亲手剐去你师尊眼睛的时候,也没见你心软过!
现在又在假惺惺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北堂清辞拿着剑的手微微握紧了些,心底闪过一丝迷茫,迷茫的同时,伴随着一阵阵心酸和绞痛般的难受。
我的眼睛……为什么……端木梓峰心底也没平静多少,眼底同样闪过一丝迷茫。
我剐的……仙魔大战……仙魔大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