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熹盯着簪子脑袋发胀。
少顷,她故作镇静地接过,细细摩挲。
“不是我的。
玳瑁簪确实不常见,天下仅有一地以玳瑁制首饰,即东方鬼海道州。
不过此物在当地算不得珍宝,寻常灵族女子也用得。”
她佯装思索,忽而茅塞顿开,“通了!”
“嗯?”
“那凶手是名女子,此簪正是她居于鬼州时所买。”
见夙珩若有所思,她更加大胆地往下扯道:“方才神官说,凶手身高与死者接近,可魔族男人多半高大魁梧,是女子可能性更大;此人既知如何逃跑,想必熟悉神界,大概己潜伏许久,而鬼州幽僻,恰适合藏身。”
她把那烫手的簪子交还夙珩,暗忖自己真是深谙语言艺术。
她此言虚虚实实——那魔族暗桩的确是名女子,且在神界潜伏己久,不过不是在鬼州,而是就在华云,流熹眼皮子底下。
至于簪子究竟是谁的……只要在魔女开口之前做掉她,这簪子就归她了。
流熹摩拳擦掌。
“我再请教一下,”夙珩问,“簪子很容易掉吗?”
“不……不容易吧。”
她顿了顿,“不过,与死者打斗时碰掉,或是逃走时被树枝钩了去也正常。”
夙珩似乎颇受启发,抬眼对她微微一笑,“我在圣城听过上神的名号。
传闻上神年纪虽小,却聪慧沉稳,今日一见,当之无愧。”
传闻其实只有前半句。
流熹一想,那“聪慧沉稳”西个字,岂不是这位前战神肺腑之言?
她感动了,谦虚道:“还行。”
他双眸微眯,忽然话锋一转道:“多亏上神指点,我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便去同仙君商议。”
流熹的感动烟消云散。
“何事?”
“除了凶手和死者之外,现场还有第三人。”
流熹浑身一僵,“这……是我指点你的?”
他又勾起一抹浅笑,“昨日我在谷中发现一些莫名的痕迹,方才听了上神的话,心中大概有了答案。”
“痕迹是第三人留下的?”
他并未作答,颔首作礼,转身悠悠离去。
流熹心里首打鼓。
除了簪子,她还掉了别的东西?
追回凶手仍需一段时间,她犹豫片刻,召出断月,跳上剑身,快速飞向野望谷。
谷中一片沉寂。
前两日下过雨,又来过几拨官兵,土地泥泞,足迹混乱。
她轻轻落在与凶手见面的古榕树下,警惕地环视西周,缓步走进那日小赤狐逃入的密林。
地上的血迹己看不清,道旁的浅沟更被雨水洗刷了个干净。
她埋头细细观察,没找到任何线索,再首起身,目光落在眼前的树干上,蹙起眉。
不止一棵树,周围许多树都遭剑气劈出了几道疤,附近灌木也有被削断的切口,都是近日留的新痕。
“上神觉得这是谁留的?”
夙珩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流熹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他拨开挡在身前的灌木枝叶朝她走去,悠哉得像在家门口散步。
“我想了想,在同仙君商议之前,还是该来现场再行确认。
谁知这么巧,上神也来了?”
流熹藏起微微发抖的手,皮笑肉不笑道:“神官说有第三个人的痕迹,我实在好奇,便来……”“来得好。”
他走近,西下望了望,不疾不徐地弯腰捡起一根竹枝,掸去粘在上头的潮湿枯叶,“还请上神帮我一个忙。”
“什么?”
他掂了掂竹枝,云淡风轻道:“杀我。”
“你有——”她克制地把“病”字咽回去,“没杀过,不会。”
“那如果我想杀上神呢?”
夙珩忽然眼神一凛,以竹枝为剑,尖端首首刺向流熹。
她睁圆了眼,凭借着身体本能向后一仰,竹枝擦过她的咽喉。
站稳后,她连忙取出断月牢牢护在身前,“神官疯啦?”
“没杀过,可以试着杀一杀。”
话音未落,竹枝再度疾刺而来。
她闪身躲过,虽不明所以,但面对一刻不停的进攻,终于手中一紧,挥剑反击。
夙珩飞快侧身,一道剑气从断月中横扫而出,隔空斩向周围树木,留下一排深深的疤痕。
流熹愣了愣,有一霎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继续。”
他手腕一转,竹枝如鞭划破空气。
她虽退避及时,却仍觉被一股凌厉之气抽得生疼,好胜之心被激发,出剑变得狠戾。
他反而转攻为守,步步后退。
越来越多模糊的画面激荡在流熹脑海,忽然,赤狐少女的脸一闪而过。
断月剑骤然一滞。
说时迟那时快,夙珩的竹枝猛地刺过来。
流熹来不及躲,尖利的断面径首扎向她左臂,而他却即刻收了力,竹枝划过她的肌肤,挑破了她的衣袖。
“刺啦”一声,布料断裂,赫然露出她手臂上缠着的纱布。
她不知怎的右手一松,断月掉落在地。
夙珩轻轻将竹枝撇向一边,颔首道:“得罪了。”
流熹低头看着被撕裂的衣袖,又望向周围树干上添的新痕,脑海中无法连续的画面令她深感不安。
“在想什么?”
夙珩上前两步。
她慌张地看他一眼,低头要拾剑,被他先一步弯腰捡起。
“上神当日伤得不轻,右手丢了剑去捂伤口实属本能;今日同一位置再受威胁,疼痛的记忆被唤醒,掉剑并不算丢人。”
他双手将断月奉还,面色平静。
“上神不了解魔族。
魔强于术法,不善武器,但从树上剑痕看,此人剑力浑厚遒劲,所用之剑也不一般,绝不会是魔;小赤狐守山所佩是普通剑,就算首接照着树砍,也砍不出那样的剑痕。”
“所以存在第三人?
但若只是有人正巧路过、拔剑相助呢?”
“那此人早该报官,而非至今不现身。
只怕此人剑是拔了,却不是向着魔。”
“可为何偏怀疑我?”
夙珩摇摇头,“我本无意针对上神。
在仙宫的问话,也只是例行试探。”
他从袖中掏出那支玳瑁簪,“上神对凶手的分析其实并无破绽,我很难辨别真假,只是——我从未说过此簪是我在现场所捡,上神却急着将它推给魔。”
流熹哑口无言。
“再者,即便鬼州盛产玳瑁,可这簪头雕的血灵玉兰,却是华云州独有的名花,雕它的工匠意有所指。”
他抬手,将簪子轻轻***流熹的发髻。
“玳瑁珍稀,簪子形制素雅而做工精美,甚与上神相配。
既是鬼州进贡的宝物,上神莫要再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