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月影湖。
当幽兰水殿在火光与血月中沉没，婉姬在灵海翻涌中漂泊数夜。
醒来时，她躺在一处山林之间，衣衫未干，双手冰冷，指间仍残留蛇鳞的纹痕。
风声、鸟鸣、尘气。
世间一切喧哗都让她不适。
她习惯了水殿的静，那种仿佛时间停驻的寂静。
而此刻，她第一次真正站在凡尘之中，却像一尾离水之蛇，全身都在抗拒世界的触碰。
她没有归处，也不知前路。
她曾经以为幽兰是全世界，而今却发现，自己连“世界”二字都不属于。
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正在变化。
她不懂修炼，不识阵术，却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力量在血液中蠕动。
它不是灵气，而是……记忆，或者说，是另一个她的意志。
夜里，她梦见自己吐出蛇信，梦见手指变细、发梢变银，梦见无数双眼盯着她背后的印记。
她不敢脱衣，不敢照镜。
她在逃避自己。
三日后，她抵达了镜月域的边缘——一处被称为“月齿集市”的修炼者临时聚地。
这里混杂着灵者、商贩、伪印者、盗修者，一切都陌生又危险。
她裹着灰袍，低头穿行，像一只随时准备逃走的小兽。
那是月齿集市北街，一名披着青袍的老者正在给一群少年讲古：“传说中的十一灵印，是九域界的基石，象征着灵魂与天地的契合。”
婉姬心中一震，脚步微停。
“先生，是不是有人假冒灵印，就会被叫做伪印者？”
一个少年问道。
“也不是。”
老者点头，“十一印之外的，皆称‘伪印者’。
不管你修得什么兽形印，哪怕能操控灵气、召唤虚影，都不被承认。”
“那他们岂不是很可怜？”
“可怜？
不，他们更危险。”
老者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有些伪印者一心妄图染指正印，甚至勾结邪宗，成为新的正印，这种人十分危险，被称为堕印者。”
婉姬缓缓离开人群，走进街角无人的廊道，靠墙坐下，默默低头。
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她的存在，在这个世界里，根本不被允许。
蛇，不只是被忘记，而是被剔除、被定罪、被毁灭。
不管她拥有多少灵力、天赋、觉悟，只要不是那“十一印”之一，她就只能被称为“伪”。
“伪……”她喃喃自语，掌心泛出一丝灵光，那是蛇印在回应她的愤怒。
银色的鳞纹若隐若现，仿佛在说：你不是“伪”。
她轻声问：“那我算什么？”
没有人可以回答，但她听见自己心中有一个声音“我是第十二。
不是伪，是被你们抹去的真。”
她不相信什么正印伪印，总有一天她要将自己的蛇印修炼成天下最强的灵印，找到那群毁掉自己家的坏人，为大家报仇。
但是现在所需要的事就是隐忍蛰伏，就像蛇一样，隐藏在暗处，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这时她听见路边有摊贩叫卖仿印灵符，也有人在叫嚣“狐印临体，三日成术”。
她往那小摊的老板，确实感觉到了灵印的气息，那应该他口中的狐印，也就是伪印的一种。
这是婉姬第一次感受除了蛇印以外的灵印，以前只是在姐姐和长老们的身上见到过，但都是蛇印。
而这狐印透露出来的气息，远远比不过蛇印的压迫。
蛇印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突然她想到了脑子的那句话“我是第十二。
不是伪，是被你们抹去的真。”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不能被看见。
蛇印被抹去肯定有更深的原因，说不定会牵扯出幽兰水殿的灭门之祸。
所以哪怕她真的拥有灵印，哪怕这个灵印十分不简单，也不能说出口。
她的存在，是这个世界拒绝承认的“第十二”。
她开始压抑灵力的涌动，把每一次“灵光浮现”都强行压回体内。
但控制是痛苦的——她的手指会自发发凉，灵气逆流如针，夜晚甚至会从梦中惊醒，口中带血。
她不懂灵术，无法压制灵脉，只有靠呼吸与意志咬牙维持。
首到那一晚，有人试图抢她的灵石。
三个伪印者围住她，口中说着“别怕，我们只是借点气运”。
她忍着颤抖道：“我……我不是印者。”
“可你背后的那发光的是什么？”
她惊恐回头，发现自己的灵印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来了。
只见他们眼中满是贪婪。
她知道，自己藏不住了。
下一瞬，灵气自掌心涌出——她没有念过术式，却凭本能画出一枚银白印纹，化作一道细长蛇影，将那人缠倒在地。
她的眼睛泛起银光，唇色微凉，体内的“蛇”微微苏醒。
她没有杀人，只是逃走。
躲在破庙角落中，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微微发光，光中浮现一道银白灵纹，像鳞片，却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咬住唇，自语道：“我……是印者。”
“可我不能是。”
她紧紧握拳，把灵光掐灭在掌心。
“现在不能。”
这一夜，她真正明白——在这拒绝她的世界里，光明太早亮起，会招来死亡。
她必须等，等她知道如何活下去，等她知道蛇为何被抹除，等到一切重归之日。
从此以后，她不会再轻易露出灵印。
她的名字将埋入夜中，首到那条蛇，不得不出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