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锈色黄昏
1998年的第一场雪落在铁西区时,赵德柱正在拆卸第三台机床的铜芯。
扳手在冻僵的手指间打滑,金属碰撞声惊飞了车间顶棚的乌鸦。
他抹了把结霜的眉毛,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探照灯下凝成细小的冰晶。
“师傅?”铁门吱呀作响的刹那,赵德柱手里的铜线圈,差点滚进地沟油里。
十五瓦的节能灯管在张建军头顶晃悠,照得他胸前的厂徽忽明忽暗——那枚齿轮与麦穗的徽章,赵德柱也有。
此刻正躺在他磨破的工装裤口袋,被体温焐得发烫。
老赵的喉结上下滚动,工具箱里的铜芯突然重如千斤。
他想起上个月在职工医院,张建军给他递过一支红梅烟,烟盒上还沾着机床冷却液的味道。
“师傅,这批买断工龄的名单……”徒弟当时欲言又止的模样,和此刻在阴影里模糊的面容,渐渐重叠。
“小张啊……”老赵的棉鞋碾过地面积雪,咯吱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他看见徒弟的右手按在腰间对讲机上,左手提着个鼓囊囊的编织袋。
车间顶棚的破洞漏下月光,在张建军脚边照出一片油渍,那是老赵下午拆卸变压器时漏的绝缘油。
突然响起的咳嗽声撕破了寂静,老赵佝偻着背,肺叶里像塞了团钢丝球。
二十年车工生涯积累的金属粉尘,在胸腔里翻滚,
他摸向口袋,铝制哮喘喷雾罐已经见底。
月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扭曲的剪影。
那些“安全生产”的标语只剩残破的笔画,像被啃噬的蚕蛹。
张建军向前半步,编织袋里传出熟悉的金属碰撞声……那是机床齿轮特有的钝响。
他想起上周经过废品站时,看见厂长的小舅子正往卡车上装拆解的机床,黄铜配件在阳光下泛着血色的光。
“师傅”
张建军的声音突然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