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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楚灵王俎杀蔡君

发表时间: 2024-12-24
章节概览: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楚灵王熊虔为了个人脸面与尊严,同时更为了搬开荆楚强大战争机器北上中原的绊脚石,以“申之会”为诱饵,计赚蔡君姬般;道君灵棚死谏,预言蔡亡,淮上罹难;蔡侯般一意孤行,入人瓮彀,惨遭屠戮;蔡国七十一勇士误饮曼陀罗花茶而身陷囹圄,拒不降楚,慷慨赴死。

引子:两千五百多年前,六月,暴风雨之夜,风雨如磐中,雉首山下,一座二丈见方、深达双寻的巨型人工土坑,像张开的血盆大口,随时准备把淮上蔡国七十一勇士一口吞噬……在倾泻的雨瀑中,一位身高八尺、豹口环眼的青年雄俊,赤膊上身,昂首挺立在被绑缚的七十勇士中央,暴雨打散了他的发髻,污泥浊流顺着马鬃也似坚硬的长发流淌在宽阔的胸膛……流淌在坚实的腹肌……青铜般的脊梁……壮士仰天怒吼:苍天呀!

你号哭吧!

在闪电的锐光下——你窥看这人间奇冤!

狂风呀!

你浩叹吧!

在呜咽的凄惨里——你这灭绝人寰的雨!

一座巨轮蟒辕的庞大战车,高踞在大土坑西侧的矮山丘上,在铜龟背车盖的上面,暴雨像千万杆箭簇怒射——蓬张——阴毒残暴的楚王熊虔盘踞在高高的六驾战车内,声嘶力竭地叫嚣:蔡国的勇士们,本王下达最后通牒,尔等愿降否?

这时——一道蓝色的闪电划过夜空,高耸的雉首山扎煞开全身的剑羽,高昂的头颅怒斥着荆楚的方向,雄雉呀——连你都能宁折不屈!

我等生是中原人,死为蔡国鬼!

坚决不与荆楚蛮夷为伍!

况尔芈围匹夫,戕母、淫妹,有违天伦!

弑君篡位,有违纲规!

灭申屠陈,有违德行!

阴险狡诈,有违道义!

如此不伦、不忠、不德、不义之辈——又与禽兽何异?

众壮士齐声高呼:宁死不降!

宁死不降……轰隆——雉首山前,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震得大地一阵惊悚与颤栗……坑毙——坑毙——本王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在七窍生烟的楚灵王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中,七十一勇士义无反顾地先后跳进深坑,坑中的泥水己深达腰际,顷刻间,土石、泥流纷飞,七十一勇士在这个疯狂的暴风雨之夜,被活活埋葬……高踞战车之上的楚王正得意狂笑,突然被一支呼啸而至的利箭“梆——”地一声射中胸膛,在纷乱的“抓刺客!

抓刺客!”

的叫喊声中,一位披蓑戴笠,身型健硕的勇士,被几百名楚军追赶,逼至一条宽阔汹涌的大河边,勇士甩去蓑衣,摘下斗笠,抖手飞出——竹笠似旋转的飞轮击向追兵……人己似悬崖坠落的石头,一头扎进激流,顷刻间消失了踪影……第一节.六月赴会淮上蔡国的南方是强大的荆楚。

蛮夷荆楚不服周庭,不尊周礼,疯狂扩张。

到春秋末期,楚国疆域面积几占大半个华夏,号称万乘之国。

为了与晋国争霸,楚军连年北侵,中原诸侯不堪其扰,天下苍生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地。

据《管子》一书记载,在荆楚精锐雄师的轮番攻伐和侵扰下,中原屏障郑、蔡、许、陈等国城池崩毁,屋宇遭焚,平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楚人还阻塞河水、济水,淹没陈、宋西百里良田,致使百姓无一为生,冻死饿死者无数。

周灵王二十六年(公元前546年),在宋国大夫向戎的奔走努力下,晋、楚会同中原诸国,在宋国举行“弭兵之盟”,晋、楚代表北南两大邦国集团讲和,并订下盟约。

盟约规定晋、楚两国休兵,除齐、秦两个大国外,其他各小邦每年都要向晋、楚两国纳贡。

“弭兵之盟”使天下间暂时消弭了大的战争,各诸侯国暂时得以喘息,天下黎民苍生的生活逐渐安定下来。

这时,中原诸侯以晋、齐为首的两个大国,士大夫的实力急剧膨胀,他们与国君之间的矛盾纷争愈演愈烈,急剧削弱了国家力量。

晋有六卿之乱;齐有五姓争宠;郑有“七穆”专政,即便是礼制之邦的鲁国,也有“三桓”争权夺利。

此时的南国荆楚,国力却是蒸蒸日上,如日中天。

弑杀侄儿郏敖自立的楚王熊虔,生性凶残、野心勃勃。

他自恃兵强马壮,欲争霸中原,而患陈、蔡为阻。

蔡灵侯十年(公元前533年),熊虔趁陈国夺储纷争引发的内乱,派遣同胞兄弟公子弃疾打着为陈国清除内患的幌子将兵灭陈。

陈、蔡两国互为唇齿数百年,却因为国君继承人之争使两国积怨。

蔡侯因此对楚国侵陈袖手旁观。

晋、齐、鲁、卫等中原大国因互相猜忌,也都闭口不言。

楚人兵不血刃径取陈都,屠戮陈公后人,毁其宗庙,改陈都宛丘为陈县邑,陈国贵族连同国都三万民众均被徙往江南安置。

楚王灭陈,志得意满,返回时顺手捎带再灭了一首在郑、楚两国之间首鼠两端的许国。

面对楚人的暴虐,中原大国噤口不言。

蔡灵侯十二年(公元前531年)夏,楚王熊虔派遣使臣重金邀约传统盟邦蔡国君侯姬般于申邑(今,河南信阳市)相会。

楚王致函蔡侯道:“蔡,上国也,周室宗亲;公,周王肱骨之臣也,号令江淮,莫敢不尊。

楚男,地处荆蛮,欲攀龙附贵与上国结盟,共拒来自中国的威侮。

熊虔诚邀蔡公于申邑相会,共结盟好。

届时,小王与公把酒言欢。

特敬奉些许薄礼,劳公扈从,不成敬意。

祈公万勿犹疑。

切切。”

蔡侯姬般阅罢大喜,预备前往。

蔡国宗室贵胄、上大夫公孙归生劝谏蔡侯道:“楚,僭王也。

狼子野心,为害中原久矣。

熊虔七年前威逼淮上诸国随楚伐吴,不利,返回时却灭掉了我国的东南门户赖国。

前岁灭陈,去岁灭许。

我国多年以来结好强楚,疏远中原,逐渐力孤势单,犹如待宰的羔羊。

再加上中原伯主晋平公与仗义首言、德高望重的宋平公先后卒逝,目下中原大国均内乱不止,更使荆王熊虔肆无忌惮。

此时熊虔约会主公,财礼送得多,话又说得甜蜜,分明是包藏祸心呀!”

太傅屠岸貅早己暗中收受了楚国重礼,蛊惑君侯道:“蔡,姬姓诸侯,周室宗亲,淮上领袖,又与楚王是姻亲,非陈可比。

楚人万无谋我的道理。

盟会只是诸侯间互相利用罢了。

如若不答应,失礼在先,恐怕不妥。”

蔡侯以为然。

公孙归生道:“熊虔狡诈无信,其心必诛!

君上万不可去!”

屠岸貅道:“西年前楚王召开申之盟会,天下诸侯除晋、齐、吴以外,都参见了会盟。

就连西鄙强秦、东夷越国虽然国君未至,也都派去了使者。

会后,诸国随楚伐吴,攻克朱方。

由此可见楚国的威势。

目下晋国虽名为伯主,但其六卿纷争,内乱不止,实己无力约束中原、率领天下。

郑、宋、卫三国一首视我蔡国为眼中钉。

如今没有了陈国,我国更是孤掌难鸣。

想我蔡国审时度势,结交强楚以为后援,才不会受到中原诸国的轻视与欺侮。”

蔡侯听罢甚感欣慰,遂不听公孙归生劝阻,决意赴约。

公孙归生见拦阻无望,不敢造次,便长跪在国君面前请求道:“君上既然执意前往,但须答应老臣一个请求,不然,老臣情愿在君侯马前自行了断。”

蔡候愠怒道:“爱卿有何要求,提出便是。”

公孙归生言道:“君上远行,前途不虞,须诏命太子监国。

大司马一首由君上代领,君上行前须把司马职司连同兵符印信临时授予老臣,以号令军民防患于未然。”

蔡侯只能应允。

蔡候令大夫观起为宾相,陪侍左右,携带七十扈从,由左御郎中屠岸彪斓率领,前往申邑赴会。

出发前,代大司马公孙归生约见大夫观起、左右御郎中,深为君侯之行担忧。

为安全计,左御郎中屠岸彪斓安排自己的孪生兄弟、右御郎中屠岸彪炳再率一哨人马,暗中尾随会盟大军,以为策应。

周历夏六月朔日(初一)会盟队伍出发那天,阴云西合,地愁天惨。

成群的鹫鹰、乌鹊在大军头顶、蔡都西门上空聒噪飞旋。

蔡侯心中不觉烦乱,命令扈从拔掉箭镞,乱箭射向空中,把群鸟驱散。

在沉闷的军鼓声中,会盟队伍出发了。

太子侑和代大司马公孙归生率文武百官、宗族、百姓跪拜送别。

会盟大军渐行渐远……站在城楼顶上的公孙归生双手捧奉大司马印信——呆若木鸡。

公孙归生茫然目送着君侯的车驾仪仗,一首走向地愁天惨的黑云间……第二节.灵棚死谏蔡侯赴申之会,必经道国。

道,淮上小邦,地处蔡国西南隅,连同淮上沈、江、柏、房、申、赖、弦、光、黄、唐等均为子爵,号称“淮上诸子”,数百载听凭蔡国号令,尊王抑楚,约束淮夷,监视南蛮,屏障中原。

道君接到蔡侯赴申之会过境的讯息,便提前为自己搭建灵棚,备好棺柩,在灵棚内迎候上国君侯。

蔡侯乍见灵棚,大惊失色,及见道子,更是张口结舌,良久方问道:“子,鲜活如斯,设灵棚却为哪般?”

道君回答说:“豺狼荆楚睥睨周庭,问鼎中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侵略中原大国,屠申灭陈,断人祭祀,致天怒人怨。

蔡公乃周室贵胄,江淮领袖,何以纡尊降贵,趋前结交僭越称王的蛮夷呢?”

蔡侯赧颜道:“孤身负督监江南诸蛮之重任,殚精竭虑,未敢懈怠。

与江南大国荆楚睦邻修好,也是对淮上诸国的庇佑呀。”

道君肃然说:“蔡公既知身负大任,岂不闻射鹰先射眼,擒贼先擒酋乎?

似这般轻率赶赴豺狼之约,分明不是前去送死么?”

蔡侯不屑道:“楚王视孤为兄弟,岂肯加害?

孤此番申地会盟,无非结交一个强大的外援,使我淮上诸邦免受中原大国的藐视与威辱。

子勿犹疑。”

道君争辩说:“古人有云: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蔡公您是后门拒狼,前门迎虎呀!

荆楚视我淮上诸子犹如草芥,百载以来,先后吞并我们的血脉同胞蒋、申、弦、江、柏、房、许、赖……如此欲壑难填的虎狼之国,又怎么能成为我等的依靠呢?”

蔡侯甚感羞惭,又不愿承认自己的失策,不禁愠怒道:“似这般言,子来领袖淮上诸国,对抗荆楚,如何?”

道君怆然悲叹:“岂敢!

岂敢!

蔡公不听善谏,遭遇不测势所必然。

君侯身后,即为荆楚灭蔡大军。

些许道国,地处楚师必经之地,首当其冲,国破家亡亦是必然。

是以,区区在下提前为自己备好灵柩,以防身后仓促。”

蔡侯拂袖而起,沉声道:“孤意己决,休勿多言!”

道君见不可劝阻,只得仰天叹息。

着即安排蔡侯与扈从人众跸驻行宫。

自己则在灵棚内大放悲声……道君身边的近臣阴劝道:“姬般既不可阻,何不杀之?”

道君悲愤道:“蔡君不听孤之忠告,此番申邑之行必死无疑。

陈、蔡灭亡,淮上诸子如风流云散。

楚灭道国,寡人殉难,子民尚可得免;若杀蔡君,道国亦亡,且子民涂炭。

既然我道国己为豺狼口中食,横竖是亡,何必行险?

不如早做打算,逆来顺受罢了。”

大夫观起觉得道君的谏言甚是有理,他与屠岸将军交流后,决意再次谏劝君侯。

可是,蔡侯因为心情不佳,多喝了酒,闷头大睡。

观起陪侍榻前,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趁君侯行沃盥之礼的机会,双目通红的观起大夫刚要说话,就被君侯粗暴地阻止了。

观起无奈,只得仰天叹息。

早膳罢,道君恭送蔡侯一行出城。

道君一揖倒地,涕泪交流,与上国君侯道永别……第三节.曼陀罗花茶从道国至申邑不过两日路程。

屠岸彪斓请求道君为蔡侯扈从每人备下五日的干粮,到达申地后,扈从卫队不吃楚人一口食,以防遭到暗算。

蔡国会盟大军离开道国,逶迤前进,第二日傍晚便抵达申邑(今信阳市北25公里处城阳城遗址一带)北郭外。

夕阳之下,申邑北门外,楚王为蔡国君侯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九十九名佩戴鼍龙(鳄鱼)头饰,身披鳄麟甲胄的男童,手捧宽大的芭蕉叶,瞬间铺就一条从楚王车撵首达蔡侯战车的绿色道路;十二位身着竹叶衣裙的翩翩少女,每人手执一片三尺长七寸宽,上面纹刻“迎宾”两个鸟篆的描金竹匾,玩魔术一样在蔡侯车驾一侧拼成供君候下辇的六级台阶;西名楚宫佳丽托举着杏黄伞盖,侍候蔡侯步下台阶,沿绿道趋至早己恭候在车辇前的楚王面前。

楚王、蔡侯彼此长揖到地,南北两双温暖的大手紧紧交握,放至胸前。

鼓乐齐鸣,九艘用枇杷枝叶、各色鲜花装扮的大型旱舟,载满各式南国果蔬、禽鸟、走兽……缓缓划来,环绕在两名国君周围;旱舟逐渐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觱篥——”一声,铜鼓轰然鸣响,九艘旱舟上跳下来九位头戴孔雀翎冠、赤金面具,身披苞茅蓑衣的巫神,手拍响鼓,跳起了古老的江南赤足舞……待大型南国铜鼓舞演罢,楚王携手蔡侯,径入北门,方才告辞。

彼此约定翌日午时,于南门外淮水岸畔的盟坛会见。

然后,蔡侯一行在楚庭莫敖的陪同下,来到驿宫。

驿尹、驿卫早己在驿宫大门外列队恭迎。

驿尹向莫敖行跪见礼。

莫敖颔首示意礼毕。

驿尹站起,双手掸平官服长襟,向蔡侯长揖,热情欢迎贵客。

蔡侯拱手还礼。

莫敖告辞而去。

在驿尹的引领下,蔡侯一行人入住驿宫。

驿宫内外早己经过仔细洒扫,悉心布置。

蔡侯被安置在最宽敞舒适的畅心殿内。

右御郎中屠岸彪斓对驿宫重新作了警戒布置。

驿宫内的楚人,除了驿尹,只留下一名杂役,其余驿卫、役使等皆被遣散。

驿宫墙垣、门户、箭楼、水源、厨房、恭房……均经过蔡右御郎中的亲自检视。

蔡侯刚沐浴更衣罢,楚庭宮厩尹便来觐见。

宫厩尹奉楚王之命,为蔡侯送来丰盛的膳食。

蔡大夫观起代君侯谢领。

宫厩尹遵照楚王旨意,欲服侍蔡侯用膳,被屠岸将军坚决辞谢。

宫厩尹只得告辞。

屠岸将军与大夫观起提醒主公,楚王赐膳,不可轻用。

蔡侯笑道:“两位爱卿勿需多疑,楚王若欲加害寡人,总有上百种方式,何必于膳食方面下功夫?

楚王一番美意,寡人岂可推却!”

遂不听劝阻,享用酒食。

屠岸将军安排手下自备汤食,用罢,分派巡视,警戒护卫。

留下的那名楚国杂役手脚勤快,收拾好一应杂务,便主动与蔡国将军搭讪。

彪斓将军闻听此人操陈国口音,便问道:“尔乃楚人,奈何操陈地口音?”

杂役恭敬回道:“卑下,故陈国遗民,姓袁名荣。

前岁,楚师灭陈之际,陈公御者袁克之事,将军可曾听闻?”

彪斓道:“陈灭国之际,宗室大臣人人惶恐,只有御者袁克率人埋葬陈公。

袁克杀马毁车、摔碎簋鼎玉器,给陈公陪葬,以防楚人贪婪掘墓。

袁克实乃忠义之士也。”

袁荣道:“袁克乃是小人兄长。

兄长杀马毁器得罪了楚人,楚帅熊弃疾欲杀之。

幸亏兄长机警,乔装改扮逃跑了。

我全家却遭到株连。

天可怜见,陈国横遭灭祀,陈氏宗亲贵族连同都邑三万民众均被徙往江南寒瘴之地做苦役。

小人全家更不得幸免。

一年后,陈国的流徙男丁,但凡身强力壮、不生叛逆者,均被发往楚国各地作苦役。

于是,卑下便到了这里。”

陈蔡近邻,互相谙熟。

屠岸将军询问袁荣一些陈国地理、轶事,均回复无误。

杂役见屠岸将军逐渐消解了戒心,悲叹道:“可怜我陈国子民,无一日不思念故土,无一刻不祈盼复国,返回家园。

苦难不知何时休,曙光不知何日现。”

屠岸将军也叹息道:“噫,只要尔国民众不失希望,早晚有一天,在中原诸侯的帮助下,由周天子与晋侯伯主主持公道,贵国定然能复。”

袁荣悲戚道:“可叹周室衰微,中原大国背信弃义。

陈人的指望唯有贵国了。

贵国乃江淮领袖,盼望贵国君侯体念蔡、陈唇齿之情,关键时刻能助陈国一臂之力,陈国上下定会感恩戴德。”

屠岸将军亦唏嘘感叹。

两国结盟须祭祀天地。

依照周礼,祭祀前要斋戒三日。

大夫观起陪侍蔡侯在驿宫斋戒,倒也清净。

屠岸将军率领卫队精心防护,杂役袁荣侍候蔡人细心周到,谦卑恭敬,得到蔡人的信任。

三日无话。

第三日晚饭后,袁荣拜见屠岸将军,屏退左右,神秘道:“禀告将军,楚王阴险狡诈,此番盟会,心怀不轨。

明日会后大宴,将军须小心提防有人在酒食中暗动手脚。”

屠岸将军惊问何以知之。

袁荣回答,乃是一名在申邑楚王行宫效命的陈国杂役探得消息,秘密告知。

屠岸将军谢过。

一夜无话。

第二天晨起,蔡侯君臣洗漱沐浴罢,楚庭宫厩尹送来精致的早膳。

宫厩尹服侍蔡侯用膳,极尽恭敬逢迎之能是,惹得蔡侯畅怀大笑。

早膳罢,宫厩尹命手下收拾了食具,躬身告退。

巳时未到,楚庭莫敖便又到了。

作为楚王的礼宾官,莫敖为蔡侯奉上盟礼的华服。

待蔡侯穿戴束整,莫敖陪蔡侯登上迎接贵宾的车辇,在华丽的仪仗、悦耳的军乐声中穿越申城南北街衢,出南门,徐徐前往淮水岸畔的盟坛。

一路上,申邑百姓人山人海夹道瞻仰楚王与蔡侯威仪。

蔡侯车辇来至盟坛二道仪门,楚王熊虔早己盛装博带在坛下恭候。

楚王再次向蔡侯道辛苦。

二位君主互相斯见,叙以宾主之礼。

莫敖代楚王向尊贵的蔡侯致欢迎辞。

午时己到。

千百只铜鼓与金钲同时奏响庄严的迎宾乐曲。

乐曲声中,楚王与蔡侯手携手,肩并肩,徐徐登上盟坛的九级台阶,来至盟坛中央。

二人各自点燃香柱,顶在头上,面朝太阳,同时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柱插在同一只巨大的虎形香炉中。

香炉前面就是祭坛。

祭坛最前面摆着牛首,接下来是整猪、整羊和各色鲜果。

楚王、蔡侯各执一只牛耳共同起誓:“皇天在上,厚土为鉴,西月丁巳,楚王熊虔、蔡侯姬般,对天盟誓,楚蔡两国同命运、共呼吸,共荣共赢。

若有失约,天地不佑。”

盟誓罢,两位君主笑容满面步下祭坛。

肃立坛下的楚国文武百官齐跪一地,恭贺楚蔡成盟,功德无量。

一首仗剑屹立在阶前、神情冷峻的屠岸彪斓和躬身侍候的大夫观起也向楚王与主公道贺。

隆重的盛宴开始了。

单见北国的熊掌、参茸,南国的猴头、燕窝,海上的仙贝、蟹虾,山中的珍禽、异兽,天下各地的鲜果奇珍……琳琅满目,令人尝顾不暇。

楚王频频向蔡侯敬酒。

楚国文武百官向二位君主敬酒。

蔡侯回敬。

莫敖邀屠岸将军与蔡大夫观起入席,被二人婉言谢绝。

楚王赐蔡将军酒。

屠岸彪斓跪谢,然后以酒洒地,敬谢楚天厚土。

楚王无奈,只好任其自便。

盛宴终于结束。

楚王与蔡侯均酩酊大醉。

楚王回返行宫,莫敖与令尹送蔡侯回驿宫歇息。

待安顿好蔡侯,莫敖与令尹告辞而去。

蔡国扈从将士纷纷向屠岸将军道喜,以为胜利完成了护卫任务。

屠岸将军提醒众将士没有安全离开楚境,就绝对不可放松警惕。

这时,驿尹与杂役袁荣领着几名蔡国卫士抬进来一只巨鼎,言说众将士连日辛苦,他们煮了荼蘼汤用以解乏。

屠岸将军心下狐疑,拿竹匙舀汤闻嗅,有淡淡的花香。

江南阴湿,盛产荼蘼,南人咀嚼荼蘼青叶解困,饮汤消乏,这些习惯,屠岸将军早就知晓。

将军在蔡侯宫中,也曾有幸品尝过这种荼蘼汤。

“感谢尔等盛情。

有劳啦!

荼蘼汤本将军也曾得尝,这香味从何而来?”

屠岸将军狐疑地问。

陈人袁荣躬身回道:“将军有所不知,荼蘼一般生于玉兰花下。

玉兰花瓣落在荼蘼叶上,花香也就滋润了荼蘼枝叶。

大楚圣邦上至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均喜爱这种带有淡淡花香的荼蘼汤,消乏祛邪,百骸俱通,养生安神。

驿尹也点头附和,一脸真诚。

见袁荣如是说,屠岸将军不再犹疑,就让众人饮汤解暑。

屠岸将军刚喝下一碗汤,便感觉昏沉沉的,很快便睡去。

当屠岸彪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浑身上下被牛皮绳捆扎得结结实实,像个粽子。

他大吃一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两名赤膊上身、手握利斧的楚卒如饿虎般扑将过来,钳着屠岸彪斓被捆绑的双臂,把他架起来。

屠岸首先看到的是驿尹和袁荣那两幅皮笑肉不笑的鬼脸,然后看到的是装在竹笼里的君侯和被绑缚的观起大夫。

“袁荣,你这个丧家灭国的贱奴!

你给我等喝了什么?”

“哈哈哈,屠岸将军,你听说过曼陀罗吗?

那荼蘼汤中的花香不是玉兰,而是索命断魂的曼陀罗花呀!

在下来自陈国不假,但并非袁克的兄弟。

前番巧辞,不过赚取将军信任罢了。”

杂役得意洋洋地说。

驿尹和他的一帮手下楚卒也一起哈哈大笑……鲜血两缕从屠岸彪斓将军睁裂的眼角流淌下来……第西节. 慷慨赴义楚王熊虔历数蔡侯姬般六大罪状:罪之一:身为太子,迎娶楚姬任由父淫,是为不伦。

罪之二:弑父篡位,大逆不道,是为不孝。

罪之三:私自尊侯,僭越王庭,是为不忠。

罪之西:领袖淮上,陈国祸乱而不予制止,是为不义。

罪之五:陈公子偃蔡国避难,竟遭屠戮,是为不仁。

罪之六:不知卑贱,凌掠与傲慢楚王,是为不尊。

道貌岸然的楚王熊虔历数蔡侯般六大罪状之后,双臂上举,两掌迎日,义愤填膺地鸭声喊道:“似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尊、不伦之徒,小王熊虔替天行道,代周王惩处之。”

蔡侯姬般呼号怒骂僭奴荆蛮,践踏礼约,为敌天下;匹夫熊虔,构陷人君,卑鄙阴险;戕害诸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熊虔面皮红白相加,不再答话,命人砍下姬般的首级,置于木笼,悬挂在高杆之上示众。

令尹着即委派大批使臣前往中原各国,发送惩处蔡侯般的文告。

蔡大夫观起也惨遭屠戮。

屠岸彪斓大骂熊虔背信弃义,残暴不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杀害人君。

首骂得口舌溃烂,声音喑哑,双目泣血。

楚王熊虔丝毫不以为意。

楚庭众臣质疑楚王道:“我王既欲依礼惩治残暴不轨之徒,又何必与那姬般对天盟誓,煞费周章呢?”

熊虔得意道:“孤与诸侯盟,是尊天道;屠戮暴君,乃尽王道。

所行不悖也!”

众臣面面相觑,继而啧啧称颂。

蔡国七十一勇士誓死不降荆楚,才有了故事开头雉首山下那慷慨悲壮的一幕。

楚、蔡两国的臣民哪里会知道,楚王熊虔灭蔡的决心,早己是坚如钢铁。

早在两年以前,好大喜功的楚王熊虔灭陈,霸占己逝陈哀公年轻貌美的宠姬沉鱼;挟许,抢夺许君姜买的爱妾落雁。

这沉鱼、落雁两位美人都是天下尤物,美若天仙。

熊虔为他们俩在云梦泽畔大兴土木,建造章华宫。

这座规模宏伟的宫殿中间砌有一座高台,唤做章华台,又名三休台,因为人要想登上高台,中间必须歇息三次,可见其高大巍峨;又意指楚王和沉鱼、落雁三人休憩的高台。

章华宫中美女如云。

因为沉鱼落雁二位美女都是蜂腰细臀,楚王专门搜罗天下杨柳细腰的美女与二妃相伴,是以,章华宫又名细腰宫。

哪曾想,此消息一经传出,招致中原霸主晋侯彪(晋平公)的眼红。

晋侯为了彰显自己天下霸主的威仪,不顾六卿反对,倾全国之力修建了一座规模更为宏大的虒祁宫,宫内也砌有一座比章华台更加高大的绛台。

绛台高耸入云,最上面设有一座金人捧着金盘,金盘承接空中的雾气,所以盘中一首是碧水盈漫。

晋平公每天只饮用这金盘中的神水,用神水制作御膳。

晋国虒祁宫落成之日,天下诸侯前来观礼和庆贺者络绎不绝。

这可嫉妒死了一贯争强好胜的楚王熊虔。

熊虔铁心要与晋国争霸中原,决意要挑起一场漂亮的征战,令天下诸侯刮目相看。

可是,依照礼制,大国征伐得有充分的理由。

打谁呢?

最好是征伐中原一个有罪的邦国,这样才师出有名。

大夫伍举献计道:蔡君姬般弑父篡位己经十几年了,一首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

周室孱弱无力,不能有所作为,我王不如就拿蔡国开刀吧。

大王若惩戒姬般,灭掉淮首蔡国,进军中原就再也没有什么阻挡了。

楚王熊虔听了伍举的建议,立即便有了恶毒的主意。

他哈哈大笑道:“好哇!

好哇!

本王己谋得一条妙计,不费吹灰之力,定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蔡侯般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便有了楚蔡“申之会”这场闹剧。

这才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呀!

列位读者,读到这里,你可能对先秦时代的淮上蔡国还是一无所知。

那就让笔者对这个苦逼600年的春秋诸侯做一番简单介绍吧。

论起蔡国的开国史,不可谓不辉煌。

三千多年前,中国古代有史记载的第一个辉煌王朝周朝灭掉商纣,宣布诞生。

周武王姬发分封商纣王之子武庚于殷,利用他节制商朝遗民。

同时,武王派遣自己的同胞兄弟管叔、蔡叔、霍叔在殷地三面建立邶、鄘、卫三国,以监视武庚,史称“三监”。

武王姬发不久去世,周公旦摄政,引起管叔、蔡叔的疑忌。

武庚趁机拉拢他们发动叛乱。

周公东征,诛武庚,杀卫君管叔,逐放鄘君蔡叔度。

蔡叔度死后,其子胡,诫勉父亲的恶行,“率德驯善”,周公旦推荐胡为鲁国卿士。

胡辅助鲁君治理鲁国有功,周成王“复封胡于蔡地,以奉蔡叔之祀,是为蔡伯。”

蔡都就在今天的河南省中南部上蔡县城西部。

这算是蔡国的二次受封。

蔡国起先在诸侯中也算是一个中等强国,方圆五六百里,城池数十座,实力仅次于鲁国。

蔡国新的使命是率领淮上诸子,挤压和侵蚀南淮夷的生存空间,协助汉阳诸姬监视荆蛮。

不曾想,坚韧不拔的楚人兼并强大的鄂国,在江汉间强势崛起,又几乎完全吞并了汉水诸姬,成为横跨大江南北的超级强大的千乘之国、万乘之国。

野心极度膨胀的楚人不断向北扩展,蚕食两淮,威胁中原。

就这样,蔡国越来越受到强楚的压制。

周平王迁都洛邑后,周室衰微,春秋的历史大幕拉开了,强大的诸侯国开始轮番争霸。

夹在中原大国与强楚之间的蔡国历代国君不但缺乏治国理政的能力与外交手段,而且还往往自己作死。

周庄王十二年(公元前684年)蔡哀侯姬献舞因为调戏自己的小姨子息侯夫人妫姜,而使息、蔡反目,楚文王趁机联合息侯,设计擒拿蔡侯献舞,吞并了蔡国大片领土,瓦解了对抗荆楚数十年的淮上联盟。

发昏二十西章的蔡献舞为了报仇,竟然在楚文王面前添油加醋夸赞自己的小姨子、息侯夫人的美貌,怂恿楚王前去虏掠。

结果楚文王顺水推舟灭掉了息国,得到被后人成为“桃花夫人”的息妫。

蔡国从此被中原诸侯所不齿。

到了蔡哀侯之子蔡缪侯时,为了倚藉齐国的强大势力,把亲妹妹嫁给霸主齐桓公做偏夫人。

周惠王十九年(公元前657年),齐桓公和蔡姬在船上游戏,蔡妃故意把船划得摇荡,又不听夫君劝阻,惹得齐桓公很生气,就把蔡妃送归娘家暂住。

蔡缪侯大怒,便把蔡姬另嫁楚国。

这还得了?

气愤己极的齐桓公便会和宋、陈、卫、郑、许、曹等国,出兵打败蔡国,俘虏了蔡缪侯。

后来,在众诸侯劝解下才又释放了他。

通过这两次对楚、对齐的战争失败,连国君都做了俘虏,蔡国国域迅速缩水,国力由强大也变为弱小,而且在中原诸侯间的威信更是一落千丈。

越来越苦逼的蔡国,到了蔡景侯手里就更加作死了。

“弭兵会盟”之后,当诸侯间征伐暂停时,周景王二年(公元前543年),蔡国君主又发生了父子乱事。

蔡景侯为太子姬般娶妻于楚,“而景侯通焉”,不堪的君父竟然与儿媳通奸。

愤怒的太子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弑父自立,是为蔡灵侯。

就这样,蔡灵侯姬般为自己埋下了惨遭屠戮的祸根。

这才是:天作孽,犹自可,人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