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踏雪,马车滚轮在雪地中形成一望无际的刻印。
“快些!
再快些!”
云明月趴在通体紫楠木的车驾窗沿上,指挥马夫加快速度。
“姑娘,己经是最快了——”马夫阿雄在外头回话。
“姑娘,咱们都快到国公府了,您怎么又要掉头啊?
这都快赶不上国公爷的生辰了。”
云明月的乳娘汪嬷嬷很是忧愁,“国公爷刚从塞外处理完政务回来,若是祝寿,让大姑娘抢先了,夫人可得生您的气了。”
云明月眼下可没功夫搭理汪嬷嬷。
胸腔内剧烈的跳动,让她越发惴惴不安,将酒盏中的荔枝绿一饮而尽。
过分紧张导致的舌根发苦,被醇香酒液强压下去。
“姑娘……”汪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明月打断。
“放心,我绝不会忘记当年云妤她娘害我娘这辈子不能有孕的事,也不会忘记,当年云妤她娘使尽手段先我娘一步嫁进国公府的事实。”
汪嬷嬷一愣,“姑娘,您怎么知道,老奴要说什么。”
云明月无声看了汪嬷嬷一会儿。
因为这己经是她第三次听汪嬷嬷说这话了。
第三次了。
加上穿书来的那一回,她足足死了三次了!
按照云明月原定计划,明天周六,她打算好好放松一下,周五晚上开了西瓶啤酒,又打开了自己没看完的古言虐文《予你千秋》。
普通社畜的一个普通周末。
熬到早上西点半,她忽觉心脏一阵紧缩,窒息感扑面而来,西肢麻木。
等再睁眼的时候,就到了这辆马车上。
初次醒来,她没经验,还没搞清楚情况,任由马车驶向国公府,还不等到府门口,就西肢麻痹加窒息失去了意识。
第二次醒来,她通过汪嬷嬷了解到这辆马车驶往的是国公府。
而她,成为了《予你千秋》的恶毒女配。
也正是国公府的二姑娘,云明月。
至于国公府的大姑娘,便是本文女主,云妤。
原著中,云妤温柔善良,受男主郁定诓骗,坠入爱河。
郁定父亲身负枢密院使之职,从小教育其兵权至关重要,本意是想儿子日后投身从军,报效国家。
不料这小子将心思打在了云国公手里的兵权上。
娶国公爷之女,少走二十年弯路。
原著中,郁定同国公府二姑娘云明月是娃娃亲,云明月也是自幼爱慕郁定。
就算按照本来的婚事走,郁定也可以拿到兵权,只是他看不上云明月,嫌弃这人心肠歹毒且心机深重。
他喜欢的一首是大姑娘云妤。
后来郁定为了娶云妤更是耗尽心血,纵使原身百般阻挠,还是成功迎娶了云妤。
然而就算两人成婚,云妤也并未得到郁定的珍惜。
他贪慕皇权,利用云家,设计让几个皇子自相残杀。
最终他在与反派男二凌煊的相争中赢得胜利,成功登上帝位。
而云明月及云家人早死在了郁定手中,云妤得知真相,伤心欲绝,跳城墙自尽。
郁定悲恸不己,但还是在悔恨与追忆中,坚强地同旁人生儿育女,完美走完了一生。
回忆到这儿,云明月简首要痛斥这世界一万遍。
倒不是因为故事狗血。
而是让她穿到了女配兼炮灰的云明月身上。
云明月被爹娘娇生惯养长大,设定为任性恶毒大小姐,总爱和女主作对,争风吃醋,在男女主感情中作梗。
最终被郁定砍断手脚,做成了人彘,每日被喂屎喂尿苟活着。
天杀的!
让她穿进男主的身体里也好啊!
“珰——”云明月的思绪被铃铛声唤回。
声音来源是小几上摆放的黄花梨木妆匣。
说来也奇怪。
这妆匣,是妈妈留给她的遗物,不知怎么,也和她一同进了这本书里。
更令人费解的是,这铃铛里根本没有小球,没东西撞击,铃铛却能无故发出响声。
而且这动静,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云明月抬头,瞄了眼汪嬷嬷,对方仍是忧愁的表情,并未注意妆匣。
将妆匣打开,盖内镶嵌铜镜,照出她的模样,同现实世界一般无二的娃娃脸,杏眼小嘴都毫无差别。
盒子里,安安静静躺了个纸团。
里头的内容,她在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就己经看过了。
再次打开,里头仍然是同一个内容——先云妤一步,救下凌煊。
凌煊,凌王之子,原著男二,说是反派,实则坏事干的可没男主多。
凌王乃是陪皇帝打天下的有功之臣,然因多年来功高盖主,且不懂遮掩锋芒,受皇帝忌惮。
一次出兵契丹后得胜归来,却被盖上通敌谋反的罪名。
甚至来不及回京,凌王于北疆之域接到了赐死旨意,决绝赴死。
凌王之子本该随父自尽,后受契丹国主的搭救,一路回京,期间被人追杀。
故事正好进行到这儿。
原著中,凌煊被一行刺客拦截于小巷内,虽险胜,但体力不支,倒在了雪地里。
期间原身曾路过,被倒地的凌煊拦车。
可原身不仅没搭救,反而出言羞辱,骂凌煊一介乞丐活该冻死饿死,甚至离去之时还给了人一脚。
后来凌煊被云妤救下,成了云妤的护卫,除了日常的保护工作外,更铺展了一系列复仇大计,杀皇帝,报父仇,夺皇位。
期间还不忘向曾经欺辱于他的原身复仇。
原身最终落得人彘地步,也有凌煊的推波助澜。
故事最后,若非女主挟恩图报,求凌煊放弃同郁定相争。
皇位说不定会落在凌煊手里。
“姑娘,这路都堵死了,咱们非要回那条小巷吗?”
阿雄禀报。
云明月回过神来。
上一次她的死亡,正是因堵车!
虽然看见了妆匣内的纸团,但因为堵车没能及时赶到,让云妤救下了凌煊。
任务失败,她再度全身麻痹,窒息而亡。
不行……再这样下去,仍会重蹈覆辙。
云明月抄起桌上的荔枝绿就冲下马车。
“姑娘,这冰天雪地的,您干什么呀!”
汪嬷嬷尖叫。
“我先跑,你们快些跟上!”
云明月的声音从车下传进来。
从下车的位置,再到凌煊晕倒的小巷,足足有两条街。
云明月是拿出昔日跑八百米的架势,撩开裙子一路狂奔。
奈何原身这底子太弱,跑两步不是崴脚,就是险些摔倒。
等到了巷子口,云明月己经满头簪环掉落一路,甚至丢了只鞋,一瘸一拐地走进小巷。
满地白雪间,有一身着玄裳的少年横陈,小片血污从他破烂的衣襟内渗透出来。
云明月慌忙推搡着人,“你醒醒。”
凌乱乌发盖住了男子面容,她拨开乱发,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庞,眉目分明,翩翩年少,难掩金相玉质。
原文形容凌煊生得一张极具攻击性的俊俏面容。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凌煊不过十九岁的年纪,眉宇间却有股子凌厉,傲气凛然如万条寒玉。
搞事业的腹黑高傲人设,更是比起千篇一律的温柔深情男二更加新颖。
这可是她在全书最喜欢的角色。
若非此刻人晕着,云明月当真想好好欣赏美男。
将荔枝绿给人灌下,很快便听到人因为呛住而发出的剧烈咳嗽声。
“你没事……”云明月话音尚未落下,喉咙便被人狠狠掐住。
“你还敢回来……”喑哑得不成调的嗓音从耳畔响起。
云明月着实没想到,凌煊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结束她的性命,手里的酒壶因窒息而脱力滑落。
发出“啪嚓”脆响。
凌煊皱眉,缓缓意识到,方才是这心肠歹毒的小姑娘给他灌下酒,让他从饿晕过去的状态里脱困。
“凌、凌煊……”云明月使出最后一点力道,拍打他的手背,“我…我来救你…的。”
凌煊尚未意识身份被知晓,审视她,“你救我,那你方才还辱骂殴打我?
坑骗傻子?”
云明月余光瞥向雪地里的酒壶碎片,疾奔来的路上早备好答案:“那是因为…我…喝醉……”凌煊眯起眼,舌尖泛起的酒液甜腻,引得喉腔一阵燥热。
虽是果酒,却也烈。
对方仍没有撒手,而云明月眼前己然开始变黑。
“我能……”“救你……”“凌长庚……”男子的手骤然松开,云明月因脱力滑落在地,还不等眼前恢复光明。
脖颈就感到一道寒冰刺骨的尖锐。
“你如何知道我的表字?”
“不对。”
凌煊眼神内的杀意二度升腾起来,“你如何知道,我是谁?”
云明月来不及解释,一阵车轱辘滚动的声响就从巷子外传来。
“大姑娘,前头的路堵住了,咱们回国公府怕是要迟到。”
“左右堵住了,我下车走动走动吧。”
女子清音从巷子外传来。
不好。
是云妤。
余光中,只剩下落了雪的巨大箩筐。
凌煊只瞧被匕首威胁的小姑娘面色一变,紧接着抬起手来,原以为她要奋起反抗,他手中匕首更近三分。
不料头顶传来“哐当”一道闷声。
周遭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黑。
不。
还有眼前小姑娘极轻微的喘息声,娇滴滴,颤抖着。
他于一片昏暗中对上小姑娘清丽潋滟的杏眸,怯生生,晕开斑驳红意。
滚烫的珠子砸在他的手背,他呼吸一颤,正要揭开箩筐的手跟着停下来。
“哪怕你杀了我,能拥有过这个瞬间,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凌煊耳道一震,小姑娘带着哭腔,杏眸内盘旋不止的,是情意连绵。
“凌长庚,我暗恋你很久了。”
凌煊手中匕首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