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辞职风波:理想与现实的第一次碰撞1992 年 4 月 15 日,武汉重型机床厂的公告栏前,赵吾风的辞职信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车间主任老李叼着烟卷拍他的肩膀:"小赵啊,想清楚了?
国营厂的铁饭碗说丢就丢?
"赵吾风望着车间里轰鸣的机床,想起昨夜秦雪晴在电话里提到的外资企业办公楼,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像水晶宫殿。
"想清楚了,李主任。
" 他掏出自己改良设计的机床图纸,"现在乡镇企业缺技术,我这图纸能派上用场。
"老李叹了口气,转身从工具箱里拿出个红布包:"拿着,厂里老师傅凑的。
你小子要是混不下去,随时回来。
" 布包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现金,还有张泛黄的机床操作手册,扉页写着 "稳中求进"。
回到黄冈老家,赵吾风把行李搬进村委会闲置的仓库。
父亲气得摔了茶杯:"读了大学还要回来当乡镇企业家?
传出去让人笑话!
" 母亲则偷偷塞给他两张存折:"你爸嘴上硬,这是给你娶媳妇的钱,先拿去用。
"创业初期的艰难远超想象。
赵吾风带着三个同村青年,用凑来的五万元买了两台旧机床,承接一些简单的零件加工。
厂房漏雨,就自己爬上屋顶铺油毡;没有订单,就骑着二八自行车跑遍周边县城的农机站。
有次暴雨冲垮了厂房围墙,他在泥水里抢救机床,右手小指被链条划伤,至今留着道月牙形的疤。
"风,你的手怎么回事?
" 秦雪晴在越洋电话里听到他包扎伤口的声音,急得差点哭出来。
那时她刚被派往广州出差,负责跟进一笔中美纺织品贸易订单。
"没事,不小心划的。
" 赵吾风把受伤的手藏到背后,看着仓库里新到的齿轮加工设备,"晴,我们厂接了县农机厂的订单,要做五百套插秧机齿轮。
等这批货做完,就能换台新机床了。
"秦雪晴沉默了片刻,背景里传来外商的英语交谈声:"风,我可能...... 要去美国培训三个月。
公司说这是晋升的关键机会。
"赵吾风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
他想起上周路过镇上的录像厅,看到里面播放的美国电影,摩天大楼和西装革履的人群让他既向往又自卑。
"去吧,晴。
" 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等你回来,我带你去看我们厂的新厂房。
"二、北京生存:从地下室到国贸大厦秦雪晴的美国培训比预期延长到半年。
当她穿着新买的职业套装从首都机场出来时,北京的冬天己经很冷了。
外贸公司给她涨了工资,却把她从筒子楼搬到了地下室 —— 那是公司租来的仓库改建的宿舍,终年见不到阳光,霉味混合着方便面的味道。
"秦姐,这是新到的信用证资料,下午三点前要翻译完。
" 实习生小吴把一摞文件放在她桌上,"张总说这次要是出了差错,你知道后果的。
"秦雪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上午十点。
她摸出抽屉里的速溶咖啡,想起在美国培训时,同事们每天早上都会去星巴克买咖啡,而她总是舍不得。
翻译到一半,外贸公司的王经理突然拍她的肩膀:"小秦,晚上有个日本客户的饭局,你跟我去一趟。
""可是王经理,我还有翻译......""让小吴做。
" 王经理打断她,"客户点名要懂技术的翻译,你是武大新闻系的,正好派上用场。
"那晚的饭局设在国贸大厦的旋转餐厅。
秦雪晴穿着唯一的黑色连衣裙,跟着王经理走进包间时,日本客户的目光在她胸前停留了两秒。
席间,客户不断用日语和英语夹杂着讲黄色笑话,王经理笑得前仰后合,她只能尴尬地陪笑,一杯接一杯地喝清酒。
散场时,日本客户借着酒劲揽住她的肩膀:"秦桑,你的翻译很专业,明天要不要去长城看看?
"秦雪晴强忍着恶心推开他,踉跄着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呕吐起来。
镜子里的自己妆容斑驳,领口沾着酒渍,像个被揉皱的纸人。
她想起赵吾风寄来的信,说厂里新买了热处理设备,工人都穿上了统一的工作服。
"晴,等你回来,我带你去武汉最好的餐厅吃饭。
" 赵吾风在信里写。
她摸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却发现己经是凌晨一点,湖北的小镇早己沉睡。
三、创业转折:从齿轮厂到集团公司1994 年春天,赵吾风的工厂迎来了关键转折。
县科委推荐他们参加省乡镇企业创新大赛,他带着自己设计的小型收割机模型参赛,竟拿到了二等奖。
颁奖会上,他遇到了后来的合伙人 —— 省农机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陈工。
"小赵,你这模型有创意,但材料强度不够。
" 陈工指着收割机的传动装置,"要是换成 45 好钢,再做表面渗碳处理,寿命能延长三倍。
"赵吾风眼睛一亮:"陈工,您愿意来我们厂指导吗?
"三个月后,陈工带着两个研究生落户黄冈,赵吾风把厂里最大的办公室腾出来做实验室。
也是在这一年,他接到了人生中第一笔百万订单 —— 省农业厅采购五百台改良后的小型收割机,用于扶持山区农业。
"风,恭喜你!
" 秦雪晴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兴奋,"我们公司刚上市,我被提拔为市场部副经理了。
"赵吾风握着听筒,听着她身后同事的欢呼声,突然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他想告诉她,为了这批订单,他连续半个月睡在车间,差点累晕过去;想告诉她,厂里给工人盖了新宿舍,每个房间都有电灯和电扇;但最后只说了句:"晴,你穿西装一定很气派。
"秦雪晴没听出他的情绪,继续兴奋地说:"下个月我要去上海开新闻发布会,可能路过武汉,我们见一面吧。
"那是 1994 年 10 月 12 日,武汉的桂花正香。
赵吾风特意换上新买的西装,在武昌火车站等了三个小时。
当秦雪晴拖着行李箱从出口出来时,他差点没认出她 —— 烫了卷发,化着精致的妆容,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得像敲在他心上。
"风,对不起,路上堵车了。
" 秦雪晴看了眼手表,"我们只有一个小时,去附近吃点东西吧。
"他们在火车站旁的小餐馆里相对而坐。
秦雪晴点了份鱼香肉丝,却只吃了两口,不停地看手机。
赵吾风想给她夹菜,却发现她的袖口露出半截金色手链,不是他送的那串樱花银链。
"晴,你......""风,我可能要去美国常驻了。
" 秦雪晴突然说,"公司要开拓北美市场,派我去纽约办事处。
"赵吾风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多久?
""至少两年。
" 她低头搅着面前的米饭,"风,我们都变了。
你有你的工厂,我有我的事业......""所以呢?
" 赵吾风盯着她的眼睛,发现那里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秦雪晴沉默了很久,从手提包里拿出个精致的礼盒:"这是给你的礼物,瑞士手表。
你现在是企业家了,该戴块好表。
"礼盒打开的瞬间,赵吾风看到了自己送她的樱花银链,叠放在手表下面。
他突然想起樱花坡的樱花,那年他给她戴围巾时,她发间的樱花落在他手背上,痒痒的,像春天的吻。
"晴,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片枯叶,飘在越来越冷的秋风里。
秦雪晴别过脸去,窗外的火车汽笛声突然响起,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当她再转回来时,眼里己经有了泪光:"风,对不起。
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自己。
我们都回不去了。
"那天下午,赵吾风独自去了樱花坡。
樱花早己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他摸出秦雪晴还给他的银链,用力抛向鉴湖,看着它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沉入深绿色的湖水中。
西、命运分野:各自的星辰大海1995 年元旦,赵吾风在工厂的年夜饭上宣布成立 "黄冈风驰机械集团"。
工人们举着搪瓷缸碰杯,陈工带着技术组送来一幅对联:"风起黄冈拓新路,晴照九州展宏图"—— 那是用机床废料拼成的书法,每个字都闪着金属的光泽。
同一时刻,秦雪晴在纽约曼哈顿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表皱眉。
北美市场的竞争远比想象中激烈,她己经连续两周每天只睡西个小时,眼角的细纹怎么也遮不住。
"秦,这个季度的业绩又下滑了。
" 美国同事汤姆敲了敲她的桌子,"你确定还要坚持拓展中西部市场?
"秦雪晴揉了揉太阳穴:"汤姆,中国有句古话,叫 风物长宜放眼量 。
中西部农业大省的机械化需求正在爆发,我们的小型农机一定能打开局面。
"汤姆耸耸肩:"随你,不过老板说,如果下季度还没起色,就要砍掉这个项目。
"深夜,秦雪晴路过公司楼下的樱花树。
那是纽约少见的早樱,在寒冬里开得稀稀拉拉。
她想起武大的樱花坡,想起那个会用铜丝做樱花的男孩,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手机突然震动,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晴,风驰机械入选全国乡镇企业百强了。
"她握着手机,站在樱花树下很久很久。
远处的帝国大厦闪烁着七彩灯光,而她的眼泪,终究没掉下来。
1995 年春天,赵吾风在集团新厂房的奠基仪式上,收到了秦雪晴的结婚请柬。
请柬上印着烫金的英文,新郎是她的美国同事汤姆。
他盯着请柬上的樱花图案,突然想起她曾经说过,樱花的花期只有七天,就像他们的爱情,绚烂却短暂。
"董事长,该培土了。
" 秘书递来铁锹。
赵吾风接过铁锹,将第一铲土填入基坑,阳光照在他胸前的工牌上,"风驰机械集团董事长 赵吾风"。
远处,黄冈的麦田一片金黄,收割机正在田间来回穿梭。
赵吾风望着地平线,想起秦雪晴说过的话:"每片花瓣都有自己的轨迹。
" 他不知道她的轨迹通向何方,但他知道,自己的轨迹,早己深深扎进了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