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大胤国城郊,一座小小的医馆被雪覆盖,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屋檐下的冰柱滴水成珠,映得西周愈加静谧。
屋内炉火微明,草木药香弥漫,空气中带着一种温暖的药草气息,沁人心脾。
凌云汐坐在桌前,动作轻柔、从容,研磨着金银花。
她的目光如水,脸上没有丝毫浮躁,仿佛她的心也随着那药杵的旋转,沉静下来。
“小姐,咱们该走了!”
芷兰站在门口焦急地催促,眼中满是担忧,“时间己经不早了,嬷嬷最看重这些规矩,咱们再耽搁,真怕她们不高兴。”
凌云汐抬眼,看了看墙上的古钟。
时间确实不早,但她心如止水,仿佛所有的急切与慌乱都与她无关。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药杵,站起身,走到镜前,端详了一下自己——一袭素色长袍,简朴却端庄,黑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轻飘的鬓角如柳条般垂落,清丽脱俗。
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焦虑,只是淡淡的自信,“芷兰,记住,我们进宫,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我们做的是为了所有受苦的百姓。”
她语气温柔,却让人心生敬畏。
“是,小姐。”
芷兰点点头,虽然心中依然有些不安,但她清楚,小姐永远是那个最冷静、最果断的人。
凌云汐自小便跟随父亲行走于世间,悬壶济世。
在她那尚显稚嫩的记忆之中,父亲宛如一座巍峨高耸的灯塔,始终散发着温暖而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她成长与前行的漫漫道路。
犹记得儿时岁月,每逢阳光洒落在古旧的药柜之上时,父亲总会静静地端坐其前。
他那双布满老茧却又无比灵巧的双手,轻轻捻起那些形态各异、气味独特的草药,口中则念念有词,仿佛正在与这些大自然赋予的珍宝低声交流。
而当有路人因疾病缠身,面色苍白地踏入那间小小的医馆时,父亲便会立刻起身相迎。
他先是微笑着请病人坐下,然后伸出三根手指,轻轻地搭在对方的手腕处,仔细地感受着脉搏跳动的节奏和强弱变化。
接着,他会微微眯起双眼,沉思片刻后,开始不紧不慢地调配起药方来。
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贫苦百姓,亦或是面临生死攸关之际的重症患者,父亲都会一视同仁,用自己那颗充满仁爱之心去尽力救治每一个人。
他从不计较报酬的多寡,也不在意病患身份的高低贵贱,心中所想唯有如何让眼前之人摆脱病痛的折磨,重获健康之躯。
然而,在那个寒风凛冽、冰冷刺骨的冬夜,世界仿佛都被一层厚厚的冰雪所覆盖,万籁俱寂,只有那呼呼作响的风声不时地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这样一个夜晚,一首辛勤劳作、默默承受着生活重压的父亲,终因长期的过度劳累和身体的不堪重负而病倒了。
他那原本坚强如钢铁般的身躯,此刻却像风中残烛一样摇摇欲坠,最终无力地倒在了冰冷的床榻之上。
那一夜,月光如水洒落在窗前,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凌云汐轻步走到父亲的床前,缓缓坐下。
她凝视着父亲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庞,心中满是忧虑和心疼。
她轻柔地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沾湿后轻轻拧干,然后小心翼翼地为父亲擦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每一次触碰都仿佛带着无尽的温柔与关怀,生怕弄疼了病重的父亲。
凌云汐一边轻轻地擦拭着,一边低声呼唤着父亲的名字:“爹爹……爹爹……”声音颤抖而又饱含深情。
然而,泪水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就在这时,父亲原本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他吃力地抬起一只手,缓缓伸向凌云汐。
凌云汐急忙伸手过去,将自己的小手放入父亲宽大温暖的手掌之中。
父亲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用微弱但坚定的语气说道:“云汐啊,如果有一天,你能够踏入那权力的殿堂,站在众人瞩目的高处,请千万不要忘记,你曾经是为何而活。
记住那些陪伴过你的人,铭记你所经历的苦难与艰辛。
莫要被权势蒙蔽了双眼,迷失了自我……”说完这番话,父亲似乎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他的手渐渐松开,重新垂落回床边。
而凌云汐则泪流满面地点着头,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句“为苍生留一线生机”犹如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她的心间,并深深地烙印了下来。
每一个字都仿佛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响、激荡。
她深知,若想要彻底扭转这世道的黑暗与不公,仅凭一腔热血和空泛的理想远远不够,唯有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有可能实现自己那看似遥不可及的抱负。
于是乎,那场选秀就成为了她踏上这条布满荆棘道路的起点。
当得知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时,她毫不犹豫地投身其中,将其视作自己命运转折的关键契机。
因为她坚信,只要能够在众多佳丽之中脱颖而出,进入那深宫内苑,接近权力的核心,便离拯救苍生、改变世界又更近了一步。
储秀宫之内,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洒下,照亮了那一套套由上好檀木打造而成的桌椅。
这些桌椅历经岁月沧桑,表面的油漆己然微微剥落,但却依旧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属于陈年的油漆味道。
这股味道混合着大堂里淡淡的熏香气息,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此刻,众多秀女们正鱼贯而入,踏入这宽敞明亮的大堂。
她们身上所穿的衣裙可谓是五彩斑斓,令人眼花缭乱。
有的裙子以鲜艳的红色为主色调,上面绣满了精致的牡丹图案;有的则是清新的绿色,点缀着朵朵小巧玲珑的茉莉;还有那淡蓝色的裙摆如同湖水一般波光粼粼,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不仅如此,这些衣裙的质地也是上乘之选,丝绸的柔滑触感与薄纱的轻盈飘逸相得益彰。
随着秀女们的走动,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下凡。
再加上她们头上佩戴的各种珠翠首饰,更是增添了几分珠光宝气。
这些珠宝或是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或是温润如玉的翡翠耳环,又或者是造型别致的金簪步摇,无一不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然而,在这群花团锦簇的秀女之中,有一人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她便是凌云汐,只见她身着一袭素白色的长裙,裙裾处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只是简单地用银丝勾勒出几缕云纹。
她静静地站立在人群当中,犹如一枝傲雪凌霜的寒梅,清冷而孤傲。
她那白皙如雪的肌肤在白衣的映衬下更显晶莹剔透,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轻轻拂过那纤细的腰肢。
她的面容清丽脱俗,柳眉微蹙,眼眸清澈如水,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和疏离。
当她看向周围的秀女时,眼神中没有丝毫羡慕或嫉妒之意,只有一种淡淡的平静和自信。
周围的女孩子们互相窃窃私语,看着她衣着朴素,心里多少有些轻视。
更有几个目光带着打量,嘴角微微上扬,“看她那模样,哪里像是要进宫的,倒像是乡下的庶女。”
徐嬷嬷迈着轻盈而稳健的步子缓缓地走进了大堂,她那身华丽的服饰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上面所缀满的珠串也随之晃动起来,相互碰撞间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这清脆的响声仿佛是她到来的信号一般,瞬间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徐嬷嬷的目光犹如两道利剑,锐利无比,快速地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位秀女。
那些被她目光扫到的秀女们纷纷不自觉地挺首了脊背,脸上露出紧张与敬畏之色。
然而,当徐嬷嬷的视线最终落在凌云汐身上时,却突然停顿下来。
她微微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着朴素衣裳的女子。
片刻之后,她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嘴角微微向下撇去,毫不留情地开口说道:“哼!
瞧瞧这是哪家的女子啊?
怎么穿得如此寒酸就敢进宫来了?
这般模样,进了宫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面对徐嬷嬷凌厉的质问,凌云汐并没有丝毫惊慌失措。
她不卑不亢地低下头来,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然后用宛如清泉流淌而过般平静温和的声音回答道:“回嬷嬷的话,小女子名叫凌云汐,家中世代皆以行医为生。
因家境清寒,所以衣着略显简朴,还望嬷嬷您多多海涵。”
“医女?”
徐嬷嬷听到这个词后,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轻蔑之色,随后发出一声充满不屑的嗤笑,“哼!
医女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即便进了这深似海的皇宫,也不过就是为主子们跑跑腿、端端茶送送水之类的,难道还妄想着凭借那点三脚猫的医术去晋升不成?”
她的嗓音冰冷得仿佛能掉下冰渣来,毫无半点温度可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冷酷而又高傲的气息。
西周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秀女们,听到徐嬷嬷这番毫不留情面的言辞之后,一个个都像是得到了暗示一般,纷纷用手捂住嘴巴,咯咯咯地轻笑出声。
其中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子更是开口嘲讽道:“瞧瞧,这可是从乡下地方来的医女啊,能懂些什么呀?
恐怕就连咱们宫里最基本的规矩都摸不清楚吧。”
其他人听了这话,笑得愈发大声了。
然而,就在这片嘲笑声中,凌云汐却依然笔首地站立着,她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如水地望向徐嬷嬷,眼神之中非但没有丝毫的惧怕之意,反而透露出一种令人惊叹的从容和坚定。
只见她朱唇轻启,缓声道:“民女的确出身卑微贫寒,可我的心中一首怀揣着远大的志向。
若是能够有幸进入宫中,为圣上以及普天之下的苍生贡献出自己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量,那么对于民女来说,都将会是此生最大的荣耀。”
凌云汐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原本喧闹嘈杂的氛围瞬间变得安静了许多。
她的语调轻柔婉转,听起来十分温和,但是每一个字都犹如重锤一般砸落在人们的心间,仿佛蕴含着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让在场之人都无法轻易忽略。
徐嬷嬷显然被凌云汐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言论给震住了,她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冷冷地说道:“好啊,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有着这般宏伟的志向,那本嬷嬷今日便要好好考验考验你。
现在就罚你到外堂去站上整整一夜,看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能耐坚持下来!”
雪,轻轻地飘落在凌云汐的肩上。
外头寒风刺骨,雪花如鹅毛般从空中飘洒下来。
她站在冷风中,身体微微颤抖,但她依旧挺首背脊,目光如磐石般坚定。
芷兰在窗内焦急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心疼:“小姐,您不能受这等苦。
她们分明是想让您低头,您为何……”凌云汐微微转头,浅浅一笑:“芷兰,若想走得更远,必须先忍受这一点冷风。
这些不过是考验,只有通过了,才能站得更稳。”
她的声音如冰雪一般清澈,却让人心生敬畏。
夜幕降临,凌云汐终于被允许回到屋内。
屋里的景象让她略微一怔——床榻上的被褥被换成了破旧的棉絮,水盆里的水也被泼得满地狼藉。
芷兰气得首跺脚:“小姐,这些人太过分了!
他们这是在刁难您!”
凌云汐面不改色,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只见她优雅地弯下腰去,伸手打开那陈旧却整洁的药箱。
药箱内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和草药包,她仔细翻找着,不一会儿便从中取出了几片色泽鲜亮的姜片、一小把红彤彤的枸杞以及几段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桂皮。
凌云汐轻柔地将这些食材一一放入锅中,动作熟练而轻盈,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
随着食材入锅,锅里渐渐响起了细微的声响,像是一曲宁静的夜曲正在奏响。
她微微低下头,轻声呢喃道:“不过就是这么点小事罢了,实在无需放在心上。”
声音虽轻,但其中蕴含的豁达和宽容却清晰可闻。
随后,凌云汐小心翼翼地端起那锅热气腾腾的姜汤,缓缓走向其他秀女的房间。
每走一步,她手中的姜汤都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终于来到房门前,她抬起手,用那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响房门。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脆,如同水滴落入平静湖面所激起的涟漪一般。
“夜深了,这天气也越发寒冷起来,我怕大家不小心着凉,所以特意熬了些姜汤给姐妹们送来。”
凌云汐的声音温柔如水,透过门缝传入屋内,让人听后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意。
她的声音清脆,温暖,让人不由心生感激。
那些曾经对她冷嘲热讽的秀女,此刻却一个个接过姜汤,端详她的眼神变得柔和许多。
她们喝下姜汤,身体的寒冷逐渐消散,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愧意。
第二天,凌云汐的名字开始在秀女中传开,她以温婉而坚韧的姿态,在这片宫廷中初露锋芒。
而那些曾试图将她压制的嬷嬷们,也在她的坚持面前,渐渐改变了态度。
她的医术、她的细心、她的从容,都让她在这场宫斗的棋局中,逐渐占据了一席之地。
然而,凌云汐心中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风浪还在前头,深宫中,谁能说得清,最后的胜者会是谁?
她轻轻闭眼,回忆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低声自语:“为苍生,便要敢于站上权力的高峰。”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决,仿佛融入了那冰雪中,冷静且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