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亲移动着他蹒跚的身影,看上去就像一个日暮迟年的老人,他的黄豆粒般的小眼睛,正透过威严的眼镜的死角,静静留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母亲指挥着小妹忙东忙西,她的小手像蝉的触角一样短而薄,行动起来却如豹子一样迅捷。在母亲的左吆右喝下,每件事情都做得妥妥当当:碗碟如军人时刻等待检阅般被整齐地摆放在阴冷的厨壁上;餐桌像画中的美人,一如午后的阳光,洁净、安详、一尘不染;地板在她来来***地擦拭中成功捕获了我们每个人的脸。晶莹剔透的汗水正懒洋洋地爬过她稚嫩的下巴,额前的几缕青丝像初春的柳稍,温柔抚过她的脸颊。她此刻正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我想,她应该仍是微笑着的—如她以往春风掠池般的恬静的微笑。
大姐和二姐是停不下来的螺旋机,她们的嘴好似喋喋不休的钢琴,永远在弹奏只有她们自己才能听懂的乐章:大姐的话题离不开公司里的渣男剩女,他们的衣着在她眼里总是充斥着雨季少有的发霉气息;二姐总在抱怨她的追求者没有院长的儿子优秀,为什么她照顾的病人总是带有冬天呛人的烟尘味和难闻的金属味,她常常喟叹自己堂堂一朵“医花”难不成要去滋润牛粪?
父亲的目光骤然转向母亲—因为母亲又开始神经质地胡言乱语。每当这时候,她都会像个守护自己心爱玩具的孩子,仿佛她的旁边拥有一件神圣而光荣的东西,她嘴里不住地喊着“滚开,离它远点”“你们这群偷鸡摸狗的人,不怕遭报应吗”,她还会摆手踢脚,做出打人的动作—就好像她的东西真的遭到了侵犯一样。有时,我觉得她的怪异的行为,像极了马戏团里正在表演节目的小丑—两条螳螂般的手臂,在没有翅膀的带动下,疲倦的在光彩斑驳中交织。
“带她回房”,父亲发话了,那语气不容置疑,母亲也似吃了一惊,呆呆地望着他,继而又嚎啕大哭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偷了我的东西……”她的声音像是酣睡时的尖啸,又如怨妇的哀鸣,在锅垢的深夜里咋响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