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太给大儿子塞俩鸡蛋这事,像根刺,扎进了潘家死气沉沉的日子里。
水面没炸,但那圈圈涟漪,搅得人心惶惶。
潘文富瘫在炕上,眼珠子死死盯着大哥潘文胜手里的鸡蛋,嘴里嚼着红薯干都失了味。
煮熟的鸡蛋!
香喷喷的!
他一年到头都摸不到几个!
娘居然眼皮不眨就给了闷葫芦老大?
凭什么!
他心里像猫爪子挠,又痒又恨。
娘今天太怪了!
以前啥好东西,不都先塞他?
和老三文富,老大能捡点渣就不错了。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老糊涂了?
潘建圣心思转得飞快, 娘早上那声吼,那眼神,锐利得吓人。
现在又来这一出…… 他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娘那股子偏心劲儿,好像……调头了?
这可不是好事!
潘文胜捧着滚烫的鸡蛋,杵在原地,像根木头桩子。
手心热得发烫,心里却一片懵。
娘……这是咋了?
他低头看看鸡蛋,又偷偷抬眼瞄他娘。
潘老太没搭理这几个心思各异的,转身进了灶房,背影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
“老大,愣着干啥?
吃了!”
声音从灶房传出,带着命令,又似乎有点……催促?
潘文胜一哆嗦,下意识把鸡蛋往怀里揣紧,生怕被抢了。
嘴唇动了动,想问,又咽回去,他习惯了闷着,习惯了听话。
笨手笨脚剥开一个,蛋***,蛋黄沙,那股子蛋香味首冲鼻子。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咬了一小口, 真香……“妈!
我也要吃鸡蛋!”
潘文富在炕上嗷唠一嗓子,馋虫受不了了。
“吃?
想吃就给老娘滚起来干活!”
潘老太声音冰冷,“日头晒***了还挺尸,谁惯的臭毛病!”
潘文富被噎得翻白眼:“干啥活?
大哥不是挑完水了吗?”
“挑完水就没事了?”
潘老太猛地从灶房探头,抄着烧火棍,眼神冰冷的刮过潘文富。
“猪喂了吗?
院子扫了吗?
柴劈了吗?
老大是铁打的?
活都他一个人干?
想吃饭就滚起来干活!”
潘文富脖子一缩,彻底蔫了。
娘今天这火气,跟吃了炸药似的。
“妈,您别气,我喂猪去!”
潘建圣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乖巧脸,跳下炕,还不忘瞪潘文富一眼,“三哥真懒!”
说完,屁颠颠跑了出去。
潘老太看着幺儿的背影,心里冷笑。
上辈子,就是这副嘴脸把她哄得团团转,心都掏给了他!
结果呢?
哼!
这辈子,休想!
灶房里,一股浓郁的肉香猛地窜了出来!
不是寡淡的糊糊,是红烧肉!
浓油赤酱的香味,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嗷嗷叫!
“肉!
妈!
你做肉了?”
潘文富眼睛瞬间爆亮,口水差点流出来,一个鲤鱼打挺蹦下炕,穿着鞋就往灶房扑。
潘建圣喂完猪,闻着肉香,脚步都轻快了,脸上堆满期待。
就连炕头抽旱烟的潘老爹,烟锅都停了,喉结滚动,浑浊眼里闪过光。
潘家,吃肉是大事!
逢年过节才有的待遇!
今天这是咋了?
潘老太守着铁锅,锅里,一块块方正的五花肉,红得发亮。
肥肉颤巍巍闪着油光,瘦肉吸饱了汤汁,咕嘟嘟冒着泡,香气能把魂勾走。
“开饭!”
潘老太熄火,拿起大铁勺。
“妈!
给我!
多来点!
要最大的肥的!”
潘文富第一个把粗瓷大碗怼过去,眼睛都红了。
“妈,我念书累,得补补。”
潘建圣紧随其后,眼神渴望。
潘老爹也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潘文胜站在最后,手里还攥着那个没舍得吃的鸡蛋。
闻着肉香,肚子叫得更响,但他没动,只是看着,眼里有羡慕,更多是习惯。
好东西,轮不到他。
潘老太端着锅,目光冷冷扫过一张张馋脸,尤其潘文富和潘建圣那恨不得钻进锅里的样。
心里针扎似的疼, 上辈子,就是这样!
好吃的全进了这两个白眼狼的肚子!
老大呢?
谁管他?
想起这些,她看向那俩儿子的眼神更冷了。
她深吸一口气,无视伸到最前的碗,端着锅,一步步走到潘文胜面前。
在所有人惊掉下巴的目光中,潘老太举起勺子,精准地—— 舀起最大!
最肥!
炖得最烂!
那块颤巍巍、油汪汪、占了半个碗底的五花肉!
稳稳当当,放进了潘文胜空着的大碗里!
“……”整个屋子死寂!
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时间仿佛凝固了!
潘文胜彻底傻掉,手僵在半空,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看碗里的肉,又猛地抬头看他娘,嘴巴张着,发不出声。
这……比刚才那俩鸡蛋冲击大一百倍!
娘……把最大最好的肉……给了他?
潘文富伸着的碗筷僵在半空,脸从渴望变错愕,再变不可思议,最后是憋屈的通红!
眼珠子死死钉在潘文胜碗里,恨不得用眼神把肉剜过来!
潘建圣脸上的笑彻底疆住,眼里的光瞬间灭了,换上惊疑和一丝恐慌。
娘的心头肉……换人了?
完了!
娘这次是铁了心要宠老大了!
潘老爹也愣住,吧嗒的烟忘了吸。
老婆子这是……“娘……这……咋给我……”潘文胜终于找回声音,结巴着,下意识想把碗推回去,“弟弟们……”“闭嘴!”
潘老太厉喝打断,眼神却不是骂,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给你就吃!
你干活最多,吃苦最多!
这块肉,该你的!”
声音不大,却像炸雷!
她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其他人:“看什么看?!
眼瞎吗?
老大天不亮挑水,重活累活哪个不是他?”
“你们呢?
挺尸的挺尸,动嘴皮子的动嘴皮子!
凭什么好东西先紧着你们这些懒骨头?”
她目光犀利,剜向潘文富和潘建圣:“从今往后,咱家立新规矩!
谁干活多,谁孝顺,谁吃好的穿好的!
谁偷懒耍滑,就喝西北风去!”
话音落地,石破天惊!
全家震惊!
潘文富脸涨成猪肝色,气得发抖,却屁都不敢放。
娘今天气场太吓人!
潘建圣脸色惨白,惊怒交加,靠山要倒的恐慌攥紧了他。
潘老爹皱眉,想说啥,看看老太婆那冷硬的脸,又憋了回去。
这家,天要变了。
潘文胜捧着碗,手还在抖。
干活最多,吃苦最多…… 这些年,他埋头受着的,第一次被人这么首白地肯定,还是他娘!
一股酸涩、委屈,混着从未有过的暖意,还有一丝……想挺首腰杆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看着碗里肥美的肉,看着娘坚定的眼神,不再推辞。
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塞进嘴里。
入口即化!
肥而不腻!
满口肉香!
二十一年,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块肉!
潘老太看着大儿子终于吃了肉,紧绷的嘴角似乎松了那么一丝。
她拿起勺子,给其他人盛肉,块头明显小了,肥瘦也匀了。
潘文富、潘建圣心里一万个不服,但看娘那架势,只能憋着气接过碗,狠狠扒饭,像跟饭有仇。
一顿饭,吃得诡异又压抑。
饭后,潘老太又扔下一个炸弹: “老大,锅里剩这点肉汤,晚上带回去给你媳妇和娃尝尝。”
潘文富刚要嚎,被老太一眼瞪闭嘴。
潘建圣低着头,眼珠子乱转,盘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