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阳伏魔至正十一年的秋雨来得蹊跷,徽州路官道旁的槐树在雨中簌簌发抖。
青阳子踩着七星罡步穿过雨幕,蓑衣下露出的道袍补丁摞着补丁,
腰间铜铃却亮得能照见人影。"叮——"三清镇魂铃突然自鸣,老道驻足凝望路旁荒村。
坍塌的土墙上爬满紫黑色藤蔓,雨水打在叶片上竟发出细碎的啜泣声。他掐指默算,
戊戌日逢破军星临空,正是百鬼夜行之时。"天地自然,
秽气分散..."青阳子咬破指尖在黄符上疾书,朱砂混着血珠晕开敕令字样。
符纸无风自动,化作流光没入村口石磨。地面应声裂开尺许缝隙,
汩汩黑水裹着腐臭冲天而起。阴风卷着雨滴打旋,青阳子反手抽出背后桃木剑。
剑身七枚铜钱叮当作响,映出雾气中渐显的窈窕身影。绯红襦裙的少女赤足踏水而来,
绣鞋上的并蒂莲纹鲜活得像是要滴出血。"道长慈悲。"女子盈盈下拜,
发间银簪却突然暴长三寸,"奴家好冷..."青阳子不退反进,
剑尖挑起张符箓直刺对方眉心:"画皮妖也敢班门弄斧!"符纸触及皮肤的刹那,
美人面皮如蜡油般融化,露出下面青面獠牙的本相。厉鬼嘶吼震落房梁积灰,
青阳子脚踏八卦方位,铜钱剑舞出北斗阵型。每踏一步地上便多出道焦黑脚印,
七步踏完竟在雨中燃起湛蓝火圈。鬼物撞在火墙上发出烤肉般的滋滋声,
转身欲逃时却被老道甩出的墨斗线缠住脖颈。"乾坤无极,风雷受命!
"青阳子并指抹过剑身,桃木顿时泛起金芒。最后一剑贯穿鬼心时,
他忽然瞥见对方锁骨处的红莲印记——与二十年前那场劫数如出一辙。雨势渐歇时,
老道从废墟里扒拉出半坛浊酒。仰头灌下一口,却见东方天际赤星犯斗,正是荧惑守心之相。
他摩挲着酒坛缺口喃喃自语:"红袍火鬼...终究是躲不过。
"瓦砾堆里忽然传来细碎响动。第二章 孽缘因果徽州古驿道旁,
玄真把发霉的胡饼掰碎泡在雨水里。十四岁少年的手腕细得像芦苇杆,
褴褛衣衫下新旧鞭痕交错,这是三天前偷馒头被掌柜打的。他哆嗦着捧起破碗,
浑浊水面忽然映出张青白鬼脸。"哐当——"陶碗摔在青石板上,混着雨水的饼渣渗进地缝。
玄真连滚带爬躲到老槐树后,却见那鬼面书生飘过断墙,手中折扇哗啦展开,
扇面画着个怀抱婴孩的妇人。腐臭味钻进鼻腔,玄真突然发现四周过于安静。雨滴悬在半空,
老槐枯叶定格在飘落瞬间,书生腰间玉佩渗出黑血,在地上蜿蜒成符咒形状。
他这才想起老人们常说的"鬼遮眼",双腿却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生人...借路..."书生声音带着水缸回响,扇面妇人突然转头微笑。玄真喉咙发紧,
眼睁睁看着那画中女鬼伸出半截身子,青紫手臂抓向自己心口。"呔!"暴喝如惊雷炸响,
悬停的雨珠轰然坠落。玄真被气浪掀翻在地,抬眼只见蓑衣老道踏着北斗星位疾奔而来,
手中木剑燃起幽蓝火焰。书生折扇瞬间化作白骨,女鬼尖叫着缩回扇面。"跑!
"老道甩出三枚铜钱钉住玄真衣角,少年这才惊觉自己能动了。他慌不择路冲进荒村,
背后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夹杂着令人牙酸的皮革撕裂声。破庙残垣间,
玄真蜷缩在神龛下喘息。供桌早被虫蛀空,半截城隍泥像斜插在香灰里,
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冷风卷着纸钱从门缝钻入,
少年突然发现那些纸钱上全用朱砂画着眼睛。"嗒、嗒、嗒"滴水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玄真低头,发现自己影子正慢慢扭曲成蛇形。供桌下的青砖缝隙里渗出黏稠黑液,
裹着几缕湿漉漉的长发。"小郎君..."城隍像突然开口,泥胎裂缝里探出惨白手指,
"帮妾身梳头..."玄真发疯似的撞开庙门,却迎面撞进个冰冷怀抱。
绯红嫁衣刺得他双目生疼,新娘盖头下传来铁链拖地声,
透过薄纱能看到对方脖子上深可见骨的勒痕。"找到你了。"女鬼五指长出尺长指甲。
千钧一发之际,墨斗线破空缠住鬼爪。青阳子凌空画符,甩出的铜钱剑贯穿女鬼天灵。
厉鬼化作青烟消散前,玄真分明看见她后颈浮现红莲印记。"小子。
"老道拎起抖如筛糠的少年,"怎么惹上子母煞的?"古墓惊变三日前,
玄真为避雨钻进山间野坟。塌陷的墓室里,青铜棺椁裂开道缝隙,露出里边金丝玉缕的尸身。
少年饿极时顾不得忌讳,伸手去摘尸体嘴里的定颜珠,却不知惊醒了棺底镇压的百年阴煞。
此刻青阳子听完讲述,脸色比墓中尸鬼还要难看。他扯开玄真衣襟,
果然在胸口看到团游走的黑气:"阴煞追魂印,七日索命。""道爷救命!"玄真扑通跪下,
额头在青石上磕得砰砰响。"要命的就闭嘴。"青阳子从褡裢掏出只红冠公鸡,
指风过处鸡头落地。血珠在半空凝成符咒,老道咬破舌尖喷出口血雾:"五雷猛将,
火車將軍,騰天倒地,驅雷奔雲——赦!"血符印在玄真胸口,黑气顿时如活物般挣扎起来。
少年疼得满地打滚,恍惚间看到老道背后浮现北斗七星虚影。当最后一丝黑气被逼出体外,
他浑身冷汗浸透,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天生阴阳眼..."青阳子盯着少年瞳孔里的重瞳,"难怪能触发古墓禁制。
"拜师劫义庄烛火摇曳,二十一口薄棺整齐排列。青阳子点燃三柱引魂香,
烟气在空中结成八卦图形。玄真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看老道用朱砂在棺盖上书写镇尸符。
"戌时三刻,阴气最盛。"青阳子突然开口,"去把西南角的棺材推开。
"玄真哆嗦着挪到指定位置,腐朽的棺木应声而开。里面躺着个穿寿衣的老妪,
嘴角还沾着糯米粒。正当他松口气时,尸体猛地坐起,五指如钩掐住他咽喉。"天地玄宗,
万炁本根!"青阳子的暴喝在耳边炸响。玄真福至心灵,
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广...广修亿劫,证吾神通!"老妪眉心被血雾击中,
仰面倒回棺中。玄真瘫坐在地剧烈咳嗽,脖颈已然乌青一片。
青阳子却露出笑意:"金光神咒念得七零八落,倒有几分急智。
"少年突然抱住道袍下摆:"求道长收我为徒!""道门不收无根之人。"青阳子甩开他,
"你俗缘未了。""我爹娘早被蒙古人杀了!"玄真眼底泛起血色,"去年腊月,
征税的达鲁花赤抢走最后一袋黍米..."话音未落,义庄大门轰然洞开。
阴风卷着纸钱灌入,二十口棺材同时震颤。青阳子脸色骤变,
甩出墨斗线在梁柱间结成天罗地网:"好狠的手段,竟用借尸还魂术催动尸群!
"血战尸潮腐烂的手臂穿破棺木,最先爬出来的尸鬼穿着前朝官服。青阳子脚踏禹步,
铜钱剑舞出道金色弧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八卦虚影笼罩义庄,尸群动作顿时迟缓。玄真抓起案头糯米撒向尸鬼,
触及腐肉竟冒出阵阵青烟。少年趁机滚到供桌前,抄起烛台砸向最近的僵尸。"用这个!
"青阳子抛来柄枣木短剑,"刺膻中穴!"玄真反手握剑刺出,僵尸轰然倒地时化作滩黑水。
腥臭液体溅在手腕,竟灼出个莲花状疤痕。少年顾不得疼痛,学着老道模样咬破手指,
在掌心画出歪扭符咒:"五雷...五雷使者,霹雳轰轰!"掌心雷光乍现,
将三具尸鬼炸得粉碎。青阳子见状瞳孔微缩,这野路子雷法虽不成章法,
却隐隐带着天威余韵。尸潮越发汹涌,墨斗线开始崩断。青阳子突然扯开道袍,
胸前赫然有道燃烧的符纹:"听着,待会我开生门,你往东跑三十里...""我不走!
"玄真劈手夺过朱砂笔,在僵尸额头乱画,"要死死一块!""混账!"老道一脚踹翻少年,
袖中飞出七盏青铜灯,"北斗注死,南斗注生,七灯续命,邪祟尽清!"灯阵成型的刹那,
所有尸鬼同时转向青阳子。玄真被气浪推出门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老道被尸潮吞没,
七盏命灯却愈发明亮。薪火初燃晨光熹微时,玄真拖着伤腿爬回义庄。满地黑水中,
青阳子正在擦拭铜钱剑,道袍碎成布条,后背新增三道见骨抓痕。"为什么回来?
""您灯油快干了。"少年举起抢回的青铜灯,灯盏底部只剩薄薄一层油脂。老道沉默许久,
忽然解下腰间酒葫芦扔过去:"从今日起,你叫玄真。"顿了顿又道:"明日启程去凤凰岭,
该会会老朋友了。"玄真仰头灌下烈酒,被呛得满脸通红。
他没看见师父望向东方时凝重的神色,更不知自己腕上莲花疤与二十年前某场大火有关。
晨风掠过义庄残垣,带着焦臭味飘向徽州城方向。
第三章 师徒试炼青阳子记忆闪回至顺元年冬,十七岁的青阳子跪在雪地里。
师父清虚真人道袍浸血,以指代笔在冻土上画出血符轮廓:"看好了,
符'的最后一笔要引天枢星力..."少年盯着师父鬓角骤然变白的发丝:"为何不用朱砂?
""厉鬼吞了城隍印,寻常符箓镇不住。"清虚真人咳出带冰碴的血沫,
"血符之术虽损寿元,却能..."话音未落,符成瞬间迸发的金光吞没了百丈外的嫁衣鬼。
三日后,清虚真人陨落在破庙。青阳子接过师父遗留的青铜灯时,
发现灯座刻着细小铭文——原来历代修行血符术者,皆活不过四十九岁。
玄真首次触符凤凰岭古松下,玄真颤抖着咬破食指。血珠滴在黄符上竟自发游走,
勾勒出他从没学过的繁复纹路。青阳子见状瞳孔骤缩,那分明是失传已久的"焚天破煞符"。
"快停手!"老道挥袖打飞符纸,却见半成品血符仍引动九天雷云。少年面色惨白跌坐在地,
一缕黑发悄然转白。徽州驿站的灯笼在暮色中摇晃,玄真盯着手中黍米饼发愣。
饼面浮现的鬼脸倏忽即逝,自打半月前义庄血战,他总能在器物表面看到游魂残影。
青阳子说这是阴阳眼彻底觉醒的征兆。"发什么呆?"老道屈指弹飞少年手中吃食,
黍米饼落地竟长出黑色菌丝,"酉时三刻还吃死人饭。"驿站马厩传来牲畜躁动的嘶鸣,
玄真突然捂住右眼。在他左眼视野里,整座建筑正渗出紫黑色雾气,
梁柱间的蛛网挂着婴孩胎发,墙角阴影中有具无头尸体在磨刀。"东南巽位。
"青阳子甩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直指后厨,"子母煞成形前会先断六畜,
你闻这血腥味里可掺着奶腥气?"玄真抽动鼻翼,果然在铁锈味中捕捉到丝甜腻气息。
这种味道他在古墓撞见子母煞时闻过,当时棺中女尸腹部胀如皮鼓,
爬出来的鬼婴满嘴都是这种腥甜。"客官,喝碗羊汤暖暖身子?"驿丞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
手中陶碗浮着层黄白油脂。玄真看到他腰间挂着串铜钱,每枚钱孔都嵌着颗乳牙。
青阳子拂尘轻扫,陶碗应声而碎。乳白汤汁溅在青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