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十年,天朗气清,皇城后园观山阁外,层林尽染,枫叶如火。
今日是大胜朝一年一度的赏秋会私宴,朝中重臣齐聚一堂,畅饮秋酒,谈笑风生。
宴席间,主座上的胜朝皇帝李天有笑意盈盈,目光扫过堂下的重臣们,一手执酒盏,缓缓举起,“今日是瓯闽王二公子十岁生辰,也是我胜朝大典,恰逢十岁礼之习,实乃双喜。
诸位不必拘礼,尽情畅谈。”
他话音刚落,座下的臣子们便齐声恭维,推杯换盏的声音不断。
但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下,却暗藏波涛。
酒过三巡,殿堂中的氛围也渐渐活络了起来,几个身着华服锦缎的孩童吃饱了早早下桌,在一旁打闹,这可都是当今胜朝最宝贝的几个孩子,皇子李一鸣、李一驰、并肩王黄听涛家的二公子黄云歌、三公子黄云卿、并肩王李禹山家的千金李楚念......这几人年纪相近不出二三,又同在翰林修学,总是聚在一起打闹。
李禹山的长子李楚君年有二九,少年时期就随父亲与皇帝征战,是御封的白马少将军,虽说是个杂号将军,但江山王朝多少有他功劳,未来无限。
李楚君侧位的是黄云戟,今也年十六,年少未经战事,但孔武要强又心性耿良,多次参与瓯闽沿海荡寇,宽受百姓喜爱,都说他是黄见涛从东海龙王那儿抱养的龙子,将来终会镇守海关。
在皇帝的提议下,按照礼制,为年满十岁的黄云歌举行占卜仪式。
占卜案被摆在正中央,六个乌骨铜钱被供奉于青铜盘上。
黄云歌穿着暗金纹的少年袍,跪坐于占卜案前,显得分外乖巧。
他眉清目秀,双目灵动,显出一股不同寻常的聪慧。
旁边的黄云戟站得笔首,面色庄重,像是为弟弟护法。
坐席中,李楚念兴奋地拉着李楚君的衣袖,悄声说:“哥,我猜云歌会是最好的卦,其实我偷偷占过卦,说他以后能当将军!”
李楚君宠溺地拍拍她的头,未作声。
张礼淳大袖一挥,开口道:“云歌公子,请将铜钱掷入盘中,问卦天命。”
黄云歌点点头,抬眸望了父亲一眼,眼里闪过一抹期待。
然而,黄见涛却面无表情,微微颔首,冷漠得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当!”
铜钱掷地,盘中传出清脆的撞击声,众人屏息凝神。
张礼淳捻须细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双眉微蹙,声音低沉:“夬卦……”此言一出,满堂俱寂。
连原本满口奉承的臣子们也纷纷住了口,目光齐齐投向占卜案前的张礼淳。
李天有心中暗自冷笑,但脸上却装作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
只见他缓缓地举起手中精致的酒盏,轻轻地抿了一小口那香醇的美酒,然后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哦?
张掌门,不知这夬卦究竟有着怎样一番深意呢?”
此时,坐在一旁的张礼淳脸色变得异常凝重起来,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使得自己看起来更为庄重严肃。
接着,他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道出其中玄机:“这夬卦啊,乃是阳刚之气发展到极致的象征。
其刚猛之中又暗含着突破之意,可以说是蛟龙即将登上天空之征兆......”就在张礼淳的话语尚未完全落下之际,一首沉默不语、***在皇帝左侧的黄见涛突然间猛地一拍面前的桌案。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犹如平地惊雷一般,整个大堂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震得微微颤动起来。
与此同时,黄见涛那洪亮而充满威严的声音也响彻全场:“蛟龙登天?
哼,极盛之时往往也就是衰败的开始!
既然如此,此子应当果断舍弃才对!”
他这声怒喝如同洪钟大吕,震耳欲聋,以至于在场众人皆被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酒盏更是险些因受到惊吓而滑落坠地。
一时间,原本热闹非凡的宴会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落针可闻。
黄云戟瞳孔微缩,下意识站前一步,语气急切:“父亲,云歌此卦未必尽是凶兆,张掌门尚未解完,何必如此急于定论?”
黄见涛冷冷瞥了他一眼,声如寒铁:“都说绝顶聪明非大才,此卦气运过盛,若稍有不慎,便是祸患。
你弟这般命格,留不得!”
黄云歌双拳紧握,虽然年幼,但己听懂父亲的含义。
他低头跪坐,却始终咬牙不语。
李天有见状,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带着浅笑,却不言语。
他眸光扫过大臣们,慢条斯理地说道:“见涛,卸甲多年,怎么还是这么武断,教子可不亦如此。”
说着,他看向张礼淳,似是随口问道:“张掌门,这夬卦当真毫无化解之法?”
张礼淳见皇帝发问,思忖片刻,正要开口。
便听李禹山呵呵一笑,打圆场道:“世间命理虽有凶兆,却也不可一概而论。
小小年纪便有蛟龙之象,未必不是件好事,何况……”他顿了顿,看了黄云歌一眼,“云歌天资聪颖,才不过十岁,如何能断他将来命运?”
“哈哈哈哈!”
李天有突然大笑起来,“禹山说得对,命运之事,便是天命所归。
云歌这孩子,也算是本朝的贵胄之后,还是要好生教导才是。”
他话虽如此,目光却若有若无地落在黄云歌身上,眸中寒意一闪而过。
黄见涛态度却异常坚定:“不必多言,皇上,诸位,我心意己决。
即日云歌寄送西蜀学教文墨,望各位莫再多议。”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宴会都尚未结束,黄云歌就被领着简单收拾了行装,当夜便被送出皇城。
李楚念和黄云卿躲在庭院,哭得满脸通红,却不敢出声。
黄云歌在出发前回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轻声道:“念念,不要哭,我会回来的。”
夜晚的皇城后殿,李天有与黄见涛、李禹山三人对饮。
李天有端着酒盏,盯着朱红的酒水,意味深长地说道:“咱兄弟三人出生入死七年打下江山,为的不就是子嗣享福吗?”
黄见涛闻言,嘴角微微一勾:“天命如此,自当顺势而行。”
窗外秋风萧瑟,枫叶飘零,似为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