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潮气漫进便利店玻璃门时,林晓梦正踮脚往货架顶层码速食面。
塑料箱边缘硌得虎口生疼,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电子表——七点零三分,这个时间点的阳光该像老家菜市场的白炽灯那样亮堂,可透过起雾的玻璃往外望,街道尽头的梧桐树都成了影影绰绰的剪影。
"叮铃——" 门铃声惊得她手一抖,泡面盒子"啪"地砸在货架上。
穿蓝布衫的张婆婆拎着竹篮跨进来,银发在雾里泛着青白,"小梦啊,今儿香烛进新货没?
" 林晓梦忙弯腰去捡滚落的泡面,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擦货架时蹭的锈迹。
这是她穿越到明月镇的第三天,原主记忆里的"便利店打工妹"身份像层不合身的旧衣服,连收银系统怎么操作都是现学的。
此刻她强压下喉间的慌乱,堆出笑:"有有,在最里侧货架。
" 张婆婆的竹篮磕在柜台边,发出细碎的响。
林晓梦余光瞥见篮底压着半叠黄纸,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的清明——那时候她也帮着母亲叠过这种纸钱,可现在她连自己是谁都快记不清了。
"这雾啊,连着下了七日。
"张婆婆捏着香烛往柜台走,枯枝般的手指擦过玻璃,留下道模糊的水痕,"古宅后头的老井,昨儿半夜又冒哭声了。
" 林晓梦的手顿在扫码枪上。
原主记忆里的明月镇只有"古宅闹鬼"的模糊传言,此刻她盯着张婆婆眼角的皱纹,那些沟壑里像藏着针:"婆婆,古宅...很远吗?
" "不远。
"张婆婆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珠里浮起层雾,"你往南走,过了老槐树再拐个弯,就能看见红墙。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可小梦啊,夜里千万别往那方向走——" 门铃声再次炸响。
林晓梦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扫码枪"当啷"掉在收银台上。
穿藏青工装的赵经理抱着纸箱跨进来,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发白的指尖:"发什么呆?
" 张婆婆的话被截断。
她把香烛往林晓梦手里一塞,竹篮撞得柜台咚咚响:"算我欠你个人情。
"转身时带起阵风,林晓梦闻到股烧过的艾草味,混着雾水钻进鼻腔,让她想起老家奶奶的偏房——那间总堆着晒干的艾草和柴火的屋子。
上午的雾散得很慢。
林晓梦擦着玻璃橱窗时,指尖触到层黏腻的湿,像有人在外面哈了口气。
她首起腰,忽然在玻璃倒影里看见道白影——街角的梧桐树后,穿白裙的女人正望着她。
雾气裹着她的轮廓,只看得见苍白的脸和垂到腰际的长发。
林晓梦的后颈泛起鸡皮疙瘩,她猛地转身,可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被风吹得摇晃的广告牌,在地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又看错了?
"她对着玻璃呵出白雾,指腹抹过自己发青的眼圈。
穿越后的这三天,她总在余光里瞥见白影,有时是楼梯转角,有时是便利店后巷,像团化不开的雾。
昨夜她缩在出租屋的小床上,听见窗外有脚步声,一下一下,像穿着绣花鞋的脚踩在青石板上。
傍晚打烊时,雾又浓了。
林晓梦关了顶灯,只剩收银台的小夜灯亮着暖黄的光。
她蹲在柜台后整理零钱,金属硬币碰出清脆的响,忽然听见门轴吱呀一声。
"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她头也不抬,指尖捏着枚一元硬币,"明早八点——" 话尾卡在喉咙里。
白裙女子站在收银台前,雾气从她脚边漫上来,像水漫过礁石。
她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可林晓梦看清了她眼尾的红,像被血浸过的纱。
"帮我..."女子开口时,林晓梦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的声音像浸在水里,带着破碎的颤,"找到它。
" 更诡异的是,林晓梦竟能清晰感知到那些情绪——绝望像块压在胸口的石头,愤怒在血管里烧出滚烫的河,最底层还浮着丝细弱的希望,像将熄未熄的火星。
"你...你是谁?
"她后退半步,后腰撞在货架上,泡面盒子稀里哗啦往下掉。
女子的手穿过掉下来的盒子,指尖泛着青灰,"它在找我,可我得先找到它..." 林晓梦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想起奶奶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的话:"小梦啊,柴火灰烬能镇邪,你记着..."那时她以为是老人糊涂了,首到此刻,她盯着柜台旁未清理的柴火余烬——便利店冬天用柴火暖炉,赵经理总让她负责添柴,余烬就堆在墙角。
她抓起把灰烬,闭着眼朝女子扔过去。
"啊——" 尖啸声刺得耳膜生疼。
林晓梦睁开眼,看见女子的身影正在消散,像被风吹散的纸灰。
她的指尖还沾着温热的灰烬,可下一秒,剧烈的头痛像重锤砸下来,眼前突然陷入黑暗。
"怎么回事?
" 赵经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林晓梦扶着柜台喘气,失明的两秒里,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是那女子的?
"没事,"她摸索着打开顶灯,眼前慢慢浮现出赵经理紧绷的脸,"货架倒了,我...我收拾一下。
" 赵经理没说话,目光扫过地上的泡面和灰烬,最后落在她发抖的手上。
林晓梦被看得脊背发凉,首到他转身走向仓库,金属门"哐当"关上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的轻喘。
深夜的出租屋更冷了。
林晓梦裹着薄被缩在窗边,床头柜上的台灯投下昏黄的光。
她盯着掌心残留的灰烬,白天那种能感知情绪的能力像根细针,扎得她指尖发麻。
"难道...我能看见鬼?
"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撞在墙上又弹回来。
窗外的雾还没散,月光像被揉皱的纸,糊在玻璃上。
突然,抽泣声从窗下传来。
林晓梦的呼吸顿住。
那声音像极了昨夜听见的,带着股说不出的委屈,时断时续。
她挪到窗边,透过起雾的玻璃往外看—— 幽绿的眼睛正贴在玻璃上。
是那个白裙女子。
她的长发垂在窗外,雾气里隐约能看见她身后的红墙,和墙内翘起的飞檐。
林晓梦后退半步,撞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水声混着女子的抽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帮我..." 声音从窗缝钻进来,裹着雾水的凉意。
林晓梦攥紧被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想起张婆婆说的"古宅",想起赵经理审视的目光,想起那团烧不尽的灰烬—— 窗外的抽泣声突然停了。
林晓梦屏住呼吸,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慢慢凑近窗户,雾气里的红墙若隐若现,像团化不开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林晓梦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像两块青淤,眼底血丝纵横。
她摸了摸发烫的额头,抓起外套往便利店走—— 晨雾还没散,街道上飘着股若有若无的艾草味。
林晓梦踩着青石板,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绣花鞋踩在湿地上。
她猛地回头,只看见雾里摇晃的老槐树,和树后若隐若现的红墙。
便利店的门铃声响起时,林晓梦的手还在发抖。
赵经理从仓库探出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青白的脸:"怎么才来?
"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路上雾大。
" 货架上的泡面还没收拾完,玻璃橱窗上的雾气又厚了层。
林晓梦弯腰捡着散落的盒子,余光瞥见窗外的雾里,有道白影正站在老槐树下,盯着她。
这次,她看清了女子裙角的绣纹——是朵枯萎的红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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