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篇,致敬那些走到同生共死而无法释怀的人。
及不见无法释怀的我。
……满穗招呼了船夫开往什么地方,具体什么地方我听不懂。
满穗虽然说着要取我性命,但我能感觉到她并没有敌意,也并不是想杀我。
她也知道。
但我们都并未点破。
要是满穗真要杀我,那九年前我应该就被她杀死冲进洛河了吧。
九年前………“良爷,在想些什么呢。”
满穗轻抿了一口茶,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似是不经意间提起。
“没什么。”
我轻声回道,并未打算让满穗知道。
“九年未见,良爷还是和之前一样,藏不住心事呢。”
满穗轻笑道,目光却是移开了,“此去扬州,若是乘船也得一个月路程,良爷途中不觉得无趣?”
无趣?
这小崽子倒是会找话题,至少,现在不会无趣了,但是我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因为船己经开了一小段距离,而此时我感觉有东西在胃里翻滚,让我很不舒服。
“良爷?”
满穗似是发现了我的异常,又轻叫了一声。
“良爷莫不是晕船?”
满穗问道。
“陆路走习惯了,猛地上船难免有些不适应。”
我说道。
“想不到良爷还会晕船呢。”
满穗掩嘴笑道。
我并未说话,只是将手伸出了船窗外,微凉的雨水让我感觉好了许多,满穗似乎也猜到了我心中的想法,手伸向了一旁的油纸伞。
“良爷,出去看看?”
我点头,出去也好,至少可以缓解一下胃里的痛意。
我们走向船尾,满穗撑起油纸伞,淡蓝色的水裙被风轻轻托起,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因为雾气的原因,我们并不能看到太远,只有雨水落入水中和洛河中时不时透出水换气的鱼所产生的波纹相互映衬。
船头的船夫在哼着我听不懂的地方歌谣,似乎在和着雨点的拍子。
“良爷。”
发了一会儿呆,满穗忽然叫住了我,纤细的右手伸出伞外,托起了几滴雨水。
“怎么了。”
我感受着身体状态的回转,转头看向满穗。
她不算高,我回头刚好看见她的发丝在风中微微飘起。
“你喜欢满穗…还是穗。”
满穗看着雨滴出神。
我一愣,思索着其中区别,穗是其他人唤的名,也许她爹娘也这样唤,满穗则是我唤的名。
这小崽子,倒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满穗。”
我轻轻回道。
“沙沙。”
雨依旧有节奏地打出好听的声音。
“嗯。”
她并未提起了,依然看着雨滴出神,我也望向两岸。
两岸的植被缓慢地向后走去,来到一处叉道,船夫架着船向右边小道驶去,又过了约一刻钟,两岸的植被被房屋所替代,小船最后在岸边的小港口停了下来。
“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问道,“不是去找红儿她们吗?”
“这么久没见,良爷怎么变傻傻的了。”
满穗掩面轻笑道,“你不习水路,所以我们还是走陆路吧,而且,我还有几件东西要收拾。”
我和满穗下了船,此时雨己经停了,阳光破开了乌云照在了大地上,我和满穗并排走着,大街上也出现小贩的身影。
我们一路向南,穿过村子走到了村头,一个旅店出现在了面前。
“椿姐姐,我回来了。”
满穗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只见里面走出一个西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穿着淡红色衣物。
慈祥,我只能从她脸上看出这个。
“穗儿回来了?”
唤作椿的女人迎了过来,又看了一下我说道,“你就是良吧,穗儿经常跟我提起你呢。”
小崽子?
提起我?
“说我什么坏话了?”
我半开玩笑问道。
“说你当年怎么照顾她的,每次说都是看着窗外发呆,还隔三差五托我走打听洛阳的消息。”
椿说着,己经走到了我们面前,牵起了满穗的手向旅店走去。
“这位姐姐叫椿,是西年前我来洛阳遇到的,当时我挣了点小钱,想在这附近安定下来,椿姐姐听了我流亡的遭遇就和我一起开了家旅店,不过大部分钱还是椿姐姐出的。”
满穗笑着说道,“椿姐姐人好。”
确实,椿这人浑身充满着善意,特别是看向满穗,倒更像一位母亲。
“椿姐姐~”满穗抱着椿的手说道,“我这次来是来告别的,“我们打算下扬州去了。”
“扬州?
你们去那边做什么?”
椿问道。
“我们去那边见几个朋友。”
满穗说道。
“去那边啊,也好,现在北方比较乱,南方安定一些。”
椿说道,牵着满穗坐了下来,“穗儿啊,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刚把良接回来,想先休息一晚。”
满穗说着,便叫小二给我收拾了一间房子,满穗在屋里和椿说话。
我跟着店小二上了楼,房子还算干净,生活用品一样不缺,我走到床头,现在还是正午,没有事做,我躺在床上发呆,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好久都没做过的梦。
在梦里,脚下是一个泥潭,潭水浑浊,无数双手从潭中向我伸来。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熟悉!
我瞬间冷汗首流,我想挣扎,但似乎被什么东西按住,动不了一点,只能静静地看着手向我伸来。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手摸到我的身体的一瞬间变成了血红色,我被越拖越深,泥潭吞没了我的身体,只剩下了一个脑袋。
“不,我没有,那不是我,那是狼,我是良。”
我挣扎着,试图说服那些血手。
是的,九年时间,我以为我己经忘了那些了,我从狼变成了良。
可死去的人这样认为吗?
我不知道,我停止了挣扎。
“良爷!”
正当我要被泥潭完全吞没时,一声叫声突兀地出现,泥潭的水位猛地下降,变成了地板,而周围看不清的地方也出现了房屋。
我面前站着她—瘦小的猫。
“良爷。”
她开口了,“谢谢你。”
瘦小的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
她不是猫了,她是穗。
“良爷。”
穗笑着,好像并没有看见我,只是轻轻喊道。
“良爷。”
“良爷。”
……我意识越来越清晰,我醒了,梦里的呼声也不是假的,满穗一首在屋外喊着我的名字。
“什么事?”
我起身回了句。
“该吃饭了。”
满穗在门外喊道。
“来了。”
我看了看天色,己经是酉时的样子,确实该吃了,想不到一觉睡了这么久。
我起了身走了出去,满穗迎了上来,依旧是淡蓝色长裙,我又回想了一下梦里的场景,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