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慢慢消失，日记合拢，呼一下被突如其来的火焰吞没。
老周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间破屋里，面前坐着个小女孩儿。
凭心而论，女孩儿建模一般，毛发效果也不好，顶多普通大学生水准。
但老周只是看到她的模样，就一下子呆住了。
因为那个小女孩儿骨瘦如柴，目光温顺的样子——很像是他病死的女儿。
呆滞中，老周一激灵，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握住。
他猛地回神，看见小姑娘己经站到了自己面前。
小姑娘的胳膊是枯瘦的，上面有一道道明显的冻伤。
但她就像不知道疼一样，只是仰着脸，脸上写满了担忧：“周叔叔，你饿了吗。”
听到声音，老周心都化了。
他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女儿身体还好。
每天晚上他加班回家，女儿都会从房间里跑出来，问他：“爸爸，你饿了吗？”
妈的，小伙子做游戏挺有针对性啊！
从回忆中挣脱，老周咬牙切齿。
他丧女的事儿有不少人知道，但还是第一次有学生敢上来跳脸。
但当老周开口，回答小女孩儿的问题，自己都没想到声音会这么温柔：“没事，我不饿。”
老周半跪下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就像在触碰去了天堂的女儿。
小女孩儿没说话，只是露出微笑。
但在这安详的氛围中，老周忽然有了个问题。
这次作业的主题是反战。
但是战争在哪儿呢？
“跑题吗？
跑题可不能给你及格......”老周嘟囔，从地上站起来，随手推开窗户。
屋外大雪纷飞，能见度很低。
他趴在窗台上，用力向外张望。
然后下一秒。
他听见风中传来一声飘渺的枪响。
噗通。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老周血一下子凉了。
他发疯般回头，想要抱起女孩儿小小的身体，但紧接着，枪响了第二声。
画面瞬间变黑。
几行猩红的字体缓缓出现。
狙击在列宁格勒，每天大概有八百人死于无差别狙击手“林春生，你良心被狗吃了啊！”
老周一把撇掉头盔，破口大骂。
他脑筋突突乱跳，怎么也忘不掉小女孩儿死前的景象。
瘦弱的身体，逐渐蔓延的鲜血，丧失的体温......两个月前，他的女儿就是因为术后大出血，死在了手术台上。
现在，这幕场景正与老周的记忆逐渐重合。
“欺人太甚。
零分，必须零分......”老周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抄起一瓶啤酒就吨吨吨灌下去。
但是喝完啤酒，他一抹嘴，又把头盔戴了起来：“再玩一把，就一把。”
老周给自己找理由：“再玩一把，总得给人家玩通关了啊，其他作业过会儿再看就好了。”
......“他妈的，你这游戏到底能不能通关，说话！
Look in my eyes！”
老周一拍桌，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在他对面，林春生下意识后退半步，生怕这家伙上来咬自己。
林春生熬了个大夜，刚在宿舍补完觉，就被老周一封短信叫到办公室。
他还以为自己要挂科了。
没想到是能不能通关这种小事儿。
“当然不能啊。”
林春生回答。
“能通关？
那就不要把游戏设计得这么难，你都不知道我死了几次......”老周话语声逐渐变慢：“不能通关？”
“对啊。”
林春生认真点头，“老师你听我瞎......解释，咱们这个主题不是反战嘛，所以我就寻思，这游戏它根本就没必要做一个结局。”
“你看，你现在玩完游戏了，是不是很悲伤，是不是很绝望？”
林春生一拍手：“这就对了嘛！”
“你既然这么悲伤，这么绝望，肯定知道战争是个坏事儿了对吧，所以你......老师你冷静，老师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可是买保险了.......”没等他把话说完，老周己经扑了上来。
几分钟后。
林春生躺在沙发上气喘吁吁，而老周脸上多了两个熊猫眼。
后者看了林春生一眼，心中仇恨不减半分。
九个小时啊。
天知道这九个小时他是怎么过来的。
从上午开始，他就不停玩这个鬼游戏，结果最远只带着小女孩跑出去一条街。
到现在，下午七点半，他感觉自己己经把所有死法体验了个遍。
空袭在列宁格勒，每天有两千人死于空袭榴弹在列宁格勒，大概一万两千枚榴弹被投放到了居民区地雷在列宁格勒的主要街道，一共埋下了超过西万颗地雷火焰喷射器在列宁.......到最后，老周都快死麻木了，满脑子都是炸药的“轰”，“轰”，“轰”。
然后你林春生现在告诉我，你这个游戏根本就没法通关？
***崽子，你真活出生啊。
盯着林春生，老周越看越恨，最后都开始磨牙了。
他把成绩单往桌上一摆，提笔就要写字。
“慢——”老周手一抖，钢笔在成绩单上涂出一团墨。
他索性放下笔，冷笑着看向林春生，想看看这货能说出什么遗言：“鬼喊什么，你想让我给你及格？”
“哈，想得美了，你这游戏根本就没做完，首先成品这一块就......”“那咱们一起做吧。”
林春生突然说话。
“什么？”
老周张张嘴，下意识问了一句，然后突然就说不出话。
在他的注视下，林春生走上前，轻轻拿走成绩单和笔。
“我说，我们一起把这个游戏做完吧。”
林春生声音柔和，但每一个字都仿佛打进了老周的心里。
“你，加上我，咱们给小女孩儿塔妮娅一个幸福的结局。”
“毕竟老师你说的嘛，咱们做全息游戏的，得有点儿人文关怀。”
“而且我有种预感——”林春生在成绩单上刷刷刷写字，展示给老周看：“咱们这个游戏，肯定是一百分！”
那叫一个铿锵有力，那叫一个掷地有声。
老周下意识点头。
然后他勃然大怒：“***，林春生你把一百填在自己成绩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