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最可怕的不是谎言，而是人们甘愿为谎言流血。
雨丝如针，刺破暮色。
云栖蜷缩在破庙的草垛上，指尖摩挲着颈间的青云佩。
玉佩温润如水，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鸾，母亲咽气前死死攥着它说：“戴着它……别摘下来。”
可此刻玉佩烫得惊人，仿佛要灼穿她的皮肤。
庙外忽地传来孩童嬉闹声，一群赤脚少年踩着泥水跑过，荒腔走板地哼着歌谣：“青鸾骨，赤魔瞳，天火焚尽九州同——栖梧宫，葬英雄，灭世剑出天下空！”
“又是这邪门的调子！”
庙内避雨的樵夫啐了一口，转头对火堆旁的说书人嚷道，“老瞎子，讲讲灭世剑的典故！
咱听焚月谷的人说，那剑能劈山填海？”
说书人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珠转向云栖的方向，咧嘴一笑：“灭世剑啊……可不是劈山的斧子。”
他枯槁的手指在虚空一划，“那是上古神族剜了自己的脊骨铸成的，剑成之日赤地千里，神血浸透三界山河。
后来神魔大战，剑碎了，残片被青鸾衔走，藏在血脉里代代相传——”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寒雾。
云栖躲过破庙里不怀好意的眼光，她贴着湿滑的墙根走，青云佩在衣襟里突突跳动，像是要挣破布料。
异香丝丝缕缕从领口渗出，混着雨水的腥气，竟酿出诡异的甜味。
“嗒。”
身后传来黏腻的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空巷幽深，只有雨帘在风中扭曲成苍白的蛇形。
“错觉么……”她攥紧青云佩，玉佩边缘的鸾鸟纹硌得掌心发疼。
“嗒、嗒。”
这次脚步声近在咫尺。
云栖倏地转身，蓑衣斗笠的老妪不知何时贴在了三步之外。
竹编的斗笠压得极低，露出半截青灰色的下巴，挂着浑浊的雨珠。
“姑娘……”老妪的嗓音像是生锈的刀刮过磨石，“买块姜吧？
驱寒的。”
枯枝般的手从蓑衣下伸出，托着块血淋淋的“姜块”。
那是半截人类的手指。
云栖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巷角堆叠的陶罐。
碎陶片扎进皮肉，她却顾不上疼——老妪的蓑衣被狂风掀起一角，露出盘踞在青石板上的蛇尾，鳞片泛着铁锈般的暗红。
“青骨香的味儿……错不了。”
蛇妖吞吐着黑紫信子，竖瞳缩成针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栖摸到怀中割草的镰刀，刀刃的锈迹蹭破指尖。
蛇尾骤然横扫，陶罐炸裂成齑粉。
她被气浪掀翻在地，镰刀脱手飞出，在石板上擦出一串火星。
“三百年前也是这样下雨天。”
蛇妖用尾尖卷起青云佩，玉佩在雨中泛起涟漪般的青光，“青梧那丫头被一剑穿心时，血顺着灭世剑的纹路往下淌……你猜怎么着？”
鳞片刮过云栖脖颈，沁出细密的血珠，“她的血是金色的，烫得我尾鳍现在还有疤呢。”
云栖突然抓住蛇尾的鳞片缝隙。
“放手！
你这——”蛇妖的咒骂戛然而止。
青云佩爆发出灼目的光芒，鸾鸟纹路如同活过来般游走。
蛇尾鳞片在青光中噼啪炸裂，血肉焦糊味混着雨腥气灌满窄巷。
“不可能……你明明没有觉醒……”蛇妖惊恐地收回残尾，斗笠被狂风吹落，露出半张布满蛇鳞的脸。
云栖趁机抓起镰刀刺向蛇瞳。
“找死！”
蛇妖暴怒，獠牙暴涨三寸，毒液混着雨水劈头浇下。
寒光乍破雨幕。
一柄长剑贯穿蛇妖下颌，剑身震颤着发出鸾鸟清啼般的嗡鸣。
毒液在触及云栖前被剑气蒸成黑烟，玄色衣袂掠过她眼前，剑柄宫绦扫过手背——流苏上栖梧宫的青鸾纹，己被岁月磨得发白。
“墨离？！”
蛇妖的嘶吼带着颤音，“焚月谷正在悬赏你的脑袋，你居然还敢……”剑光绞碎后半句话。
云栖瘫坐在血泊里，看着玄衣人反手挽了个剑花。
雨珠顺着剑尖滴落，在地面积水中映出无数破碎的寒芒。
蛇妖的头颅滚到她脚边，竖瞳还死死瞪着青云佩。
“能走吗？”
这是墨离说的第一句话。
他背对着她收剑入鞘，玄铁剑鞘上密布裂痕，像是被人反复劈砍过。
云栖撑着墙站起来，小腿被蛇尾扫过的地方传来钻心剧痛：“多谢仙尊，请问……”话未说完，后领忽然一紧。
墨离拎小鸡似的将她提上屋脊，瓦片在雨中滑得像抹了油。
她慌忙抓住他袖口，触到一片湿冷——那衣袖下藏着绷带，渗出的血迹在雨中晕成淡粉色。
玄衣人兜帽被狂风掀起，露出一张苍白如雪的脸。
他眼尾一粒朱砂痣红得妖异，目光却比剑锋更冷：“不想死就闭嘴。”
他突然掐诀，青云佩的光芒被强行压回玉佩深处。
追兵来得比夜枭还快。
十二道黑影沿着巷墙包抄而来，为首者戴着焚月谷的赤鬼面具，声音像是钝刀刮骨：“玄霄仙尊，谷主请您去赏剑大会喝杯酒。”
鬼面人舔了舔刀尖蛇妖残留的血，“至于这小丫头……听说泡酒能增百年修为？”
墨离的剑比笑声更快。
云栖只看到宫绦在雨中划出一道青虹，最前排的三个黑衣人便拦腰断成两截。
血瀑喷溅在青砖墙上，被雨水冲成蜿蜒的小溪，汇入她脚边的水洼。
“抓紧。”
后颈传来冰冷的触感，墨离单手结印，剑气化作虚影冲天而起。
她在颠簸中回头，看到鬼面人撕开自己胸口的皮肉——皮下没有心脏，只有一团蠕动着的、长满眼睛的肉块。
原来不是人啊。
这是她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