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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长安春深(李崇晦)

发表时间: 2025-05-03
乾符元年春分,大明宫含元殿的青铜香炉正吐着沉香雾。

李崇晦望着丹墀下田令孜晃动的双鱼玉佩,指尖不自觉按上腰间的“河清海晏”玉珏,凉沁的触感混着殿角牡丹的甜腻,在晨雾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岐王所献蜀锦己入内库,其纹样……”枢密使的话被田令孜的咳嗽打断。

老宦官用绣着迦陵频伽鸟的帕子掩面,袖口滑落处,露出与玉佩同款的双鱼纹刺青——沙陀人奉为图腾的“腾格里之眼”。

李崇晦垂眸避开那道冷光,目光落在御案上的《盐铁奏报》。

江淮漕运图上,田令孜的朱砂批注如血痕蜿蜒,恰好覆盖了他昨夜标注的“盐路梗阻”处。

殿外传来黄莺啼叫,他忽然想起三日前侧妃王氏说的话:“这宫里的鸟,连羽毛都浸着朱砂。”

退朝时,田令孜的肩舆擦着他的袍角而过。

“普王殿下今日面色不佳。”

宦官的声音里带着蜜饯般的黏腻,“侧妃染了风寒?

老奴库房里有沙陀进贡的雪蛤……”“劳公公挂心。”

李崇晦拱手时,玉珏与对方的玉佩轻轻相碰,发出清越的响声。

他抬头看见田令孜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诧,知道这对本该天各一方的玉佩,此刻正泄露着某种危险的关联——王氏的螺钿花簪,正是用与双鱼玉佩同料的和田玉雕琢。

兴庆宫的牡丹开得正盛,李崇晦却无暇欣赏。

王氏斜倚在沉香榻上,鬓边的螺钿花簪失了光泽,像被抽走了魂魄。

“殿下可还记得,”她忽然开口,指尖划过锦被上的缠枝纹,“去年重阳,岐王送的这匹蜀锦?”

他当然记得。

那日王氏穿着它起舞,腰间垂落的流苏扫过青砖,在月光下连成一串双鱼影。

可此刻她指尖停留的花瓣中央,竟有极小的金粉斑点,与太医院记载的“鹤顶红”中毒症状分毫不差。

“殿下!”

贴身侍女茯苓捧着参茶闯入,袖口绣着的宝相花边缘,竟用金线勾着沙陀狼首纹。

李崇晦猛地攥住她手腕,看见少女惊恐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与田令孜身边的死士如出一辙。

参茶泼在地上,蒸腾的热气中,锦被上的牡丹纹突然浮现出血色脉络。

李崇晦扯下王氏鬓边的花簪,发现簪头珍珠内侧刻着极小的“岐”字,与田令孜玉佩背面的“田”字,合起来正是“岐田”二字——三年前童谣里“岐田生乱象”的开端。

“殿下……”王氏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绸,“昨夜饮的葡萄浆,味道像极了……”话未说完,喉间涌出黑血,染红了胸前蜀锦上的双鱼纹。

李崇晦按住她手腕,脉搏如游丝,却在触到她掌心时,发现指甲缝里嵌着细小的金箔——沙陀人制作毒药时必加的“引魂金”。

子时三刻,李崇晦的靴底碾碎最后一片牡丹花瓣。

通明殿里,田令孜正对着西域铜镜描眉,案上摊开的《沙陀朝贡录》里,双鱼玉佩的图绘旁注着“剧毒可浸织物”。

“殿下深夜造访,莫不是为侧妃之事?”

宦官转身时,腰间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幽蓝,与王氏棺椁中发现的毒帕子颜色相同。

李崇晦盯着他耳后新纹的鹰羽刺青,突然想起白日茯苓被拖走时,露出的同款印记。

“公公可知,”他摸出染血的蜀锦碎片,“这上面的金粉,与沙陀‘黄泉引’的解法相生相克?”

田令孜的眉笔突然断裂,墨汁滴在《朝贡录》的“双鱼佩”条目上,恰好遮住“毒发七日”的记载。

殿外传来更鼓,李崇晦忽然注意到田令孜的靴底沾着岐王府的红泥。

三日前他夜探岐王府,在密室看见的染毒蜀锦,边缘正是这种带着金沙的土红色。

“岐王送的礼,公公为何如此上心?”

他的声音冷下来,手按在剑柄上,玉珏的裂痕硌得掌心发疼。

田令孜突然笑了,尖细的嗓音混着铜镜反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普王难道不知,这蜀锦上的双鱼纹,原是老奴与岐王的定情信物?”

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双鱼刺青,与王氏花簪、自己玉佩上的纹路,竟出自同一匠人之手。

回到王府己近寅时,李崇晦站在王氏棺椁前,看着螺钿花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茯苓被处决前的尖叫突然在耳边响起:“殿下以为,侧妃绣的牡丹为何总少一片花瓣?”

他猛地抽出玉珏,借月光细看,发现“河清海晏”纹的海浪深处,竟刻着极小的“王”字——王氏的闺名。

而田令孜的双鱼玉佩,背面则是“田”字,合起来正是“王田”,当年王莽改制的年号,寓意“土地国有”。

更漏声中,李崇晦忽然想起三年前冬至,岐王献蜀锦那日,田令孜曾说“此锦可保十年太平”。

如今王氏中毒,锦缎显毒,恰是十年之期的开端。

他摸出密折,在“田令孜通沙陀”的条目下,重重写下“双鱼为凭,岐王为证”。

窗外传来乌鸦啼叫,他看见宫墙上掠过几道黑影,腰间玉佩的冷光映出领头者耳后的鹰羽刺青。

田令孜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普王若想查清侧妃死因,不妨去太液池看看。”

那里,是三日前岐王溺毙的长子沉尸之处。

李崇晦握紧玉珏,裂痕处渗出鲜血,在棺椁的蜀锦上晕开。

王氏临终前未说完的话,此刻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葡萄浆里的味道,是……沙陀狼奶酒。”

而沙陀狼奶酒,正是田令孜与岐王密约的暗号。

卯初刻,大明宫的晨钟响了九声。

李崇晦望着案上的验毒报告,“蜀锦浸鹤顶红,以沙陀金粉为引”的结论刺得人眼眶生疼。

茯苓的尸身昨夜被弃在宫门外,指甲缝里嵌着的,正是岐王府的红泥。

他忽然想起王氏的妆匣里,藏着半幅未完成的绣品,双鱼环绕的牡丹中央,绣着极小的“均平”二字——与近日民间流传的黄巢檄文暗合。

原来从岐王献锦、田令孜赠佩,到王氏中毒,都是为了掩盖一个真相:他们早与沙陀、义军勾结,借“均平”之名,行谋逆之实。

“殿下,枢密院急召。”

侍从的通报打断思绪。

李崇晦系好玉珏,发现裂痕处竟渗出金线,与王氏蜀锦上的毒纹一模一样。

他忽然明白,这玉珏不仅是身份象征,更是田令孜等人的毒计罗盘,每一道裂痕,都对应着一次阴谋的爆发。

走出寝殿,晨雾尚未散尽,牡丹花瓣上的露水像未干的血。

李崇晦望着含元殿方向,田令孜的肩舆正缓缓而来,双鱼玉佩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珏,裂痕处的疼痛提醒着他,在这个天平倾倒的时代,任何温情都是剧毒的糖衣,而他,必须成为刺破糖衣的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