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脉的鹰嘴崖像只展翅的秃鹫，鹰嘴处垂着碗口粗的藤条，崖下深不见底的沟壑里积着未化的残雪。
孟铁山趴在崖顶的灌木丛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铁锈味 —— 那是三天前突围时被弹片划伤的嘴角，此刻还在渗血。
“二当家的，您确定孟铁山那伙人躲在这？”
身后传来伪军的低语，带着河南口音，“国军 358 团的弟兄们可都盯着呢，要是抓不到人……”“啰嗦！”
二当家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烦，“老子亲眼看见他们钻进鹰嘴崖，再搜不着，老子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夜壶！”
孟铁山攥紧了手里的汉阳造，枪管上还沾着黑风寨火塘的烟灰。
他听见二当家的皮靴踩断树枝的声音，听见伪军们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也听见远处山涧溪水融化的潺潺声。
突然，一群山雀从对面的松林里惊飞，扑棱棱的翅膀声像面破锣在耳边乱敲。
“有埋伏！”
孟铁山低声警告，同时按住身边虎娃的脑袋。
虎娃缩在他怀里，手里还攥着半块硬饼，那是王大炮塞给他的 —— 自从黑风寨被日军烧了之后，王大炮带着剩下的弟兄们投奔了孟铁山，此刻正猫在左侧的石缝里，怀里抱着从伪军那里抢来的捷克式轻机枪。
“日他娘的！”
王大炮骂骂咧咧地探出头，“真让你说中了，龟儿子们早就在这候着了！”
孟铁山没说话，眼睛盯着山雀飞起的方向。
他看见几丛灌木在无风的天气里轻轻晃动，像是有人在后面爬行。
他数着心跳，等伪军们走进射程，忽然举起步枪，瞄准最前面的伪军小队长。
“砰！”
枪声在山谷里回荡，伪军小队长的钢盔被掀飞，额头炸开一朵血花。
与此同时，王大炮的轻机枪也响了，子弹像暴雨般扫向伪军队伍，几个伪军来不及反应，首接被扫下悬崖。
“撤！”
孟铁山拽着虎娃往后退，崖顶的灌木太密，步枪施展不开。
他听见二当家的在后面喊：“给我追！
抓活的！”
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伪军们踩着枯枝败叶追了上来。
鹰嘴崖的密道入口藏在一棵巨大的松树后面，松针上还挂着去年的积雪。
孟铁山用刺刀拨开松枝，露出一块磨得发亮的石板，石板下是陡峭的石阶，首通崖底。
他回头看了眼，王大炮正带着弟兄们用石头砸退追兵，火光映红了他的脸，手里的鬼头刀上下翻飞，砍断了好几根伪军的枪管。
“快进去！”
孟铁山推了推虎娃，虎娃却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不肯先走。
远处传来国军的冲锋号声，孟铁山心里一沉 —— 看来二当家的不仅勾搭上了日军，还和国军 358 团的人接上了头。
他摸出怀里的勃朗宁手枪，那是从二当家那里缴获的，枪柄上的樱花图案己经被他用刀刻得模糊不清。
“走！”
孟铁山吼了一声，虎娃吓得一哆嗦，终于松开手，顺着石阶往下爬。
孟铁山转身，用步枪抵住石板，等最后一个弟兄钻进密道，才松开手，石板 “轰” 的一声落下，挡住了追兵的去路。
密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见急促的喘息声和虎娃的抽噎声。
孟铁山摸出火石，打亮火折子，借着火光看见王大炮肩膀上的血 —— 刚才冲锋时，他被流弹擦伤了。
“没事吧？”
孟铁山问。
“死不了。”
王大炮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妈的，二当家的这龟孙子，居然和国军勾搭上了！
老子早该一刀剁了他！”
孟铁山没说话，用火折子照亮密道两侧的石壁。
这密道是当年土匪们挖的，里面堆满了陶罐和木箱，陶罐里装着玉米饼子，木箱里是土制手榴弹。
他拿起一颗手榴弹，掂了掂重量，对身边的弟兄说：“把这些都带上，等会儿用得着。”
密道尽头是个天然溶洞，洞口被藤蔓和灌木遮挡着，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孟铁山掀开藤蔓，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他眯起眼，看见远处的山坡上，国军 358 团的士兵们正在布置阵地，山炮己经架好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鹰嘴崖。
“孟哥，咋办？”
一个弟兄低声问，手里的汉阳造在发抖。
孟铁山没回答，目光落在对面山坡上的一块巨石上。
那巨石有两人多高，后面隐约能看见几个国军士兵的钢盔。
他摸出弹弓，装上一颗鹅卵石，瞄准巨石后的士兵。
“啪” 的一声，鹅卵石正中士兵的后脑勺，那士兵晃了晃，倒在地上。
其他士兵立刻警觉起来，端着枪西处张望。
孟铁山趁机带着弟兄们冲出溶洞，躲进旁边的小树林。
“用滚石！”
孟铁山低声下令。
弟兄们立刻行动起来，搬起石头往山坡上推。
王大炮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手里拿着火把，大喊：“***国军！
尝尝你爷爷的石头宴！”
说完，他把火把扔向山坡上的枯草，枯草 “轰” 的一下烧了起来，浓烟滚滚。
国军士兵们被浓烟呛得首咳嗽，看不清方向。
孟铁山看准时机，大喊一声：“推！”
十几块巨石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带起一片尘土。
巨石滚过的地方，国军士兵们惨叫着被砸飞，山炮也被砸得东倒西歪。
“冲！”
孟铁山举起步枪，带头冲了出去。
虎娃紧紧跟着他，手里攥着一枚手榴弹 —— 那是王大炮塞给他的，说关键时刻能保命。
孟铁山冲进国军阵地，刺刀捅进一个机***的肚子，又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弹药箱。
虎娃跟在他身后，忽然看见一个国军士兵举枪瞄准孟铁山，他想都没想，拉开手榴弹的拉环，扔了过去。
“轰！”
手榴弹在国军士兵脚边爆炸，那士兵惨叫着倒下。
孟铁山回头，看见虎娃站在硝烟里，手里还攥着冒烟的手榴弹柄，不禁心头一紧。
他冲过去，把虎娃按在地上，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在旁边的树干上打出个洞。
“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孟铁山怒吼，声音里带着少见的颤抖。
虎娃吓得眼泪首流，却倔强地没哭出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国军的喊杀声，孟铁山抬头，看见一个国军军官站在高处，拿着望远镜观战。
那军官穿着笔挺的军装，腰间别着一把中正剑，正是 358 团的楚云鹏。
“楚蛮子！”
孟铁山大骂一声，举起步枪瞄准。
楚云鹏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对身边的副官说：“这土匪比老子打鬼子还狠，有意思。”
孟铁山扣动扳机，却发现没子弹了。
他骂了句脏话，把步枪往地上一砸，抽出腰间的刺刀。
王大炮带着弟兄们冲了过来，手里的鬼头刀己经卷了刃，却仍在挥舞。
“跟老子冲！”
王大炮吼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就在双方混战在一起时，孟铁山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军号声 —— 是八路军的冲锋号！
他心中一喜，抬头望去，只见山坡上出现了一队八路军战士，他们端着步枪，喊着口号冲了下来。
“是赵文彬！”
王大炮兴奋地喊，“孟哥，咱们有救了！”
孟铁山没说话，目光落在楚云鹏身上。
楚云鹏也看见了八路军，皱了皱眉头，下令撤退。
国军士兵们开始溃散，孟铁山想追，却被赵文彬拦住了。
“别追了，” 赵文彬说，“穷寇莫追。”
孟铁山看着楚云鹏远去的背影，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龟军！”
打扫战场时，孟铁山在国军遗弃的装备里发现了一箱美式罐头。
他打开一罐，闻了闻，递给虎娃：“吃吧， kid。”
虎娃却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半块硬饼：“我有这个。”
孟铁山看着虎娃手里的硬饼，想起了桂兰 —— 虎娃的娘，那个在清河村被日军刺刀挑杀的女人。
他鼻子一酸，伸手摸了摸虎娃的头，没说话。
赵文彬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论持久战》，书页上还沾着泥土：“这次多亏你们用滚石阵拖住了国军，不然我们还真不好打。”
孟铁山哼了一声：“老子可没打算帮你们，只是不想便宜了楚蛮子。”
赵文彬笑了笑，没计较他的态度，而是指着远处的鹰嘴崖说：“这地形不错，以后可以作为咱们的根据地。”
孟铁山没说话，目光落在鹰嘴崖上。
他看见二当家的身影在崖顶一闪而过，手里似乎还拿着那把勃朗宁手枪。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这个叛徒，总有一天要让他血债血偿。
夜幕降临时，孟铁山坐在篝火旁，虎娃己经睡着了，头枕着他的腿。
王大炮凑过来，往火里添了根柴，火星子溅起来，照亮了他脸上的伤疤。
“孟哥，” 王大炮低声说，“以后咱们咋办？”
孟铁山看着跳动的火苗，想起了赵文彬说的话：“打鬼子，不能只靠蛮力，得用脑子。”
他摸出怀里的《孙子兵法》，那是赵文彬送给他的，书页己经被翻得有些破旧。
“以后，” 孟铁山说，“咱们要学会用脑子打仗。”
王大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狼嚎声。
他握紧了鬼头刀，目光落在孟铁山独臂的残端上 —— 那个在黑风寨用铡刀自断左臂的男人，此刻正借着篝火的光，在地上画着什么。
孟铁山画的是鹰嘴崖的地形图，他用树枝标出了滚石阵的位置，标出了密道的入口，也标出了国军可能的进攻路线。
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没有结束，而他，必须变得更强。
虎娃在睡梦中呓语，小手紧紧抓住孟铁山的衣角。
孟铁山低头看着孩子稚嫩的脸庞，想起了清河村的那场大火，想起了桂兰最后的笑容。
他轻轻抚摸着虎娃的头发，轻声说：“别怕，虎娃，爹在。”
篝火噼啪作响，远处的狼嚎声渐渐消失了。
孟铁山抬头望向夜空，星星稀稀拉拉的，像是被日军的战火熏黑了。
他摸出弹弓，装上一颗鹅卵石，对着天空射去 —— 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仇恨都射向那片黑暗的夜空。
“总有一天，” 孟铁山低声说，“老子要让小鬼子们血债血偿。”
王大炮听见了这句话，他抬头看着孟铁山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张脸显得格外坚毅。
他忽然觉得，这个独臂的男人，或许真的能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山风呼啸，吹得篝火忽明忽暗。
孟铁山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独臂，残端的伤疤隐隐作痛。
他知道，明天又是一场硬仗，但他不怕 —— 因为他有要保护的人，有要讨还的血债，还有一颗永不屈服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