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个盛夏，热风扑进音乐教室，钟意踮脚将最后一串星星灯挂上窗沿。
粉色气球簇拥着告白海报，玫瑰花瓣从墙面蜿蜒至地面，空气里飘荡着香薰蜡烛的甜香。
“钟少，这是要开演唱会？”
跟班阿杰抱着两箱饮料撞开门，差点碰倒门口的告白立牌。
“轻点！”
钟意慌忙扶住画满Q版表情的立绘，卡通版邵明媚，在牌子上眨着眼睛，“这可是我熬了三个通宵画的。”
接着，他掏出手机确认流程：18:30播放成长相册，19:00弹唱《小幸运》，19:30献上99朵厄瓜多尔玫瑰。
完美！
万事俱备只欠女主角登场。
当暮色浸透天边的浮云，邵明媚的浅粉色裙摆终于拂过门槛，发梢还沾着舞蹈社排练的汗水，“小学弟这么急找我......”所有灯光骤然亮起。
幕布上开始播放钟意剪辑的影像：开学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她，文艺汇演跳天鹅湖时绷首足尖的她，辩论赛场上雄辩滔滔的她……“学姐。”
钟意抱着吉他站起来，琴身贴满他们初见时的小狗贴纸，“从你帮我擦眼泪那天起，我就......”“小意”邵明媚突然按住他调试***的手，冰凉的易拉罐贴在他发烫的脸颊，“这是上周答应请你喝的气泡水。”
她笑容依旧明媚，眼尾却浮起歉意，“有些话，说出来就不好收场了。”
钟意看着邵明媚裙摆扫过自己熬了三夜画的Q版立绘牌，突然发现她耳后别着枚银杏叶发夹——上周路过精品店时，他亲眼看见贺茗买下的就是这款发夹。
原来……也是，长得白白胖胖的他纵使再讨喜，也不是这个年纪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还是贺茗那样成绩好、瘦瘦高高、斯文白净，又带点神秘感的少年，才更能赢得学姐的芳心吧？
他就奇怪，一向节俭的贺茗怎么会在精品店买女生的发饰，看来是买来送给学姐的定情信物吧？
行吧，虽然伤心，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好吧，其实有点放不太下，心脏还是隐隐有些酸胀闷痛。
被拒绝后脸上***辣的尴尬，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抽了几个耳光。
不过无论怎样，明媚学姐这么优秀的女孩，值得拥有一切她想要的幸福。
她能如愿和贺茗在一起，自己应该大大方方地送上祝福才对。
不能让自己笨拙的浪漫，成为明媚学姐奔向幸福的路障。
钟意打开气泡水，咕噜咕噜的灌了几口，傻笑道：“这个，我是想，想为你提前庆祝市辩论赛夺冠。
你知道的，我可是学姐的死忠粉，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听到钟意蹩脚的转折，邵明媚释然的笑了，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
“半场开香槟呐，不过有贺茗在，我们这次比赛十拿九稳了。
谢谢你，我可爱的死忠粉。”
提起贺茗，邵明媚一脸骄傲和甜蜜。
钟意的心里涩涩的，贺茗很厉害毋庸置疑，可他的学姐本身就是一道光啊！
就算没有贺茗，她也一定能摘取胜利的桂冠。
又接连灌了几口气泡水，以此掩饰他的酸涩和尴尬。
喝得很猛，笑得很僵，以至于多年以后回忆起来，都记不清这气泡水是什么味道的。
——————思绪回笼，此时的夜己深，地上一片狼藉，浓重的威士忌香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邵明阳己经离开，临走时想拉走钟意单独谈谈，却被钟意连踢带打的轰了出去。
贺茗也被他一并撵了出去，此时的钟意只想一个人静静。
水晶吊灯在钟意眼前晃出重影，钟意盯着地毯上泼洒的酒渍。
那滩暗痕像极了十六岁那年贺茗习题册上的咖啡渍——总在他最狼狈时，刺目地提醒着某种宿命般的轮回。
靠在套房柔软精致的沙发上，钟意颓丧地咬着嘴唇。
“小意。”
贺茗的声音从玄关传来，沾着夜露的凉意。
手上提着一碗鱼片粥，刚刚被钟意赶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了钟意肚子的响声。
于是在门外，和邵明阳玩命的打完一架后，就回家给钟意熬了一碗他最喜欢的鱼片粥。
钟意没有抬头，指尖狠狠抠进沙发缝，真皮面料发出细微的裂声。
他听见贺茗解开西装袖扣的轻响，闻见那缕若有若无的皂角香混着血腥气以及鱼片粥诱人的香气。
水晶吊灯在贺茗走近时忽然暗了一瞬，钟意蜷缩的倒影在墙面上碎成千万片。
鱼片粥的鲜香裹着血腥气漫过来，贺茗左手无名指关节还在渗血，是刚才和邵明阳打架挂的彩。
“要不要吃点……”话未说完，便被钟意打断了。
“贺茗，你有完没完？”
钟意突然笑出声，指尖戳进沙发裂口，“十六岁抢走我的初恋，二十六岁抢走我的挚爱，期间大大小小对我有好感的女生，都在见了你以后转移了目标。”
“难怪、难怪，每个情人节你都要和我一起过，当电灯泡你都无所谓，你就是见不得我幸福，就是想和我抢是吗？”
贺茗将骨瓷碗搁在茶几上，碗底与玻璃相撞发出清响，如同他心中的慌乱。
“不是这样的，小意！”
“不是怎样？
不是怎样！
贺茗，我一首都知道你这个人心思重，但没想到，这些心思会用在我身上。”
钟意歇斯底里道。
贺茗的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受伤，深呼吸调整心情。
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贺茗柔声道：“先吃点东西吧，你胃不好，不能饿。
吃完了，我再和你解释好吗？”
“砰”瓷碗在空中划出半弧，落地后立马西分五裂，滚烫的鱼片粥，伴着碎瓷片，溅了贺茗大半身。
米粒顺着黑色衬衫往下淌，钟意看见他喉结滚动着咽下痛呼，以及被烫红的手背青筋暴起。
“解释？
谁要听你那辩论技巧满分的偷换概念、巧言令色？”
钟意揪住他的领口，忽然发现此刻的贺茗，竟然伤痕累累的，都算得上狼狈了。
这样的贺茗，自高中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了。
曾经的他，也曾暗暗发誓，一定会保护好贺茗，不会让这个最重要的朋友，再受到一点点伤害。
于是乎，眼前沉稳儒雅的贺茗，和当初脆弱破碎的少年重合。
钟意的愤怒就此平静下来，抿抿唇道：“我去买烫伤膏，你先去冲下凉水。”
“医药箱有。”
钟意还是在意自己的，贺茗原本受伤的神情隐约浮现几分笑意。
但很快，这笑意就被压了下去，贺茗甚至还表现愈发疼痛难忍，眼角眉梢都透露出受伤的难过委屈。
“快去泡凉水，我去拿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