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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是任何人的花期

发表时间: 2025-04-25
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合同上投下淡金色的条纹。

苏晚盯着附加页末的便签,林绾绾的字迹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盈得几乎要飘起来。

她忽然想起在画廊修复古画时,那些被虫蛀的裂痕总要用相同年代的绢丝修补,可此刻她要修补的,却是一个活人的人生。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画廊老张发来的消息:小苏,明早的宋代花鸟修复案主催得紧,你还来吗?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想起工作间那盏恒温台灯,想起调色板上未用完的石绿颜料——现在都要暂时封进储物柜了。

指尖悬在键盘上许久,最终只回了句:家里有事,暂时请假。

“苏小姐,车己经等候半小时。”

陈叔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皮鞋跟敲在地砖上的节奏比昨晚更快了些。

苏晚慌忙将合同塞进帆布包,珍珠项链的搭扣勾住了内衬,她忍着疼扯下来,锁骨处的红痕己经肿成一片,像朵开败的月季。

推开病房门时,念念正抱着那只缺了只耳朵的布熊熟睡,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她轻轻摸了摸孩子额角,体温正常——这是今晚第三次透析后难得的安稳。

帆布包的拉链在寂静中发出轻响,她带走了速写本和半盒彩色铅笔,剩下的半罐维生素放在床头柜上,瓶身上的标签还是去年圣诞节念念用蜡笔写的“小晚姐姐收”。

地下车库的灯光惨白如昼,黑色宾利的车窗映出她苍白的脸。

司机接过帆布包时,她注意到后视镜上挂着串白百合吊饰,花瓣边缘己经泛黄,却依然固执地散发着香气。

车载屏幕显示着今日行程:9:00 礼仪训练(西餐礼仪/社交舞步),14:00 形象设计(发型/妆容参照夫人档案第17号),19:00 家宴彩排(需着浅蓝色旗袍,佩戴珍珠项链)。

浅水湾别墅的铁门在身后合拢时,苏晚听见电子锁扣上的轻响。

前庭花园里种满了白百合,露水从花苞上滚落,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斑。

管家陈叔领着她穿过旋转楼梯,墙壁上挂满了顾沉舟与林绾绾的合影:在卢浮宫前的拥抱,在爱琴海边的漫步,每一张照片里,林绾绾的左眼角都有颗泪痣,像颗缀在月光里的星。

“夫人的画室在三楼。”

陈叔推开雕花木门时,苏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落地窗前的画架上摆着未完成的油画,画布上是束即将枯萎的白百合,笔触细腻得能看见花瓣上的绒毛——和她在画廊临摹的那幅《晨露》如出一辙。

调色板上的钴蓝色颜料己经干结,像片凝固的海水。

“苏小姐的作息表。”

陈叔递来个皮质手册,封面上烫印着“林绾绾”的英文名,“早餐是全麦面包配无糖豆浆,七点整由营养师配送。

另外……”他指了指墙角的保险箱,“夫人的首饰都在这里,除了珍珠项链,其他需在出席场合佩戴。”

手册翻到第三页,是林绾绾的日常备忘录:晨间瑜伽1小时(拜日式A序列),午间需午睡40分钟,晚间睡前读《茶花女》第15页起。

苏晚的手指停在“睡前读《茶花女》”上,想起自己昨晚在医院画的那幅《小鲸鱼的海》,还夹在速写本的第23页。

礼仪老师的高跟鞋声从楼梯传来时,苏晚正在试穿浅蓝色旗袍。

胸围处的束缚感让她喘不过气,镜中的自己像被装进了精致的瓷瓶,右眼角的胎记却在雪肌上格外刺眼。

项链的珍珠硌着锁骨的伤,她忽然明白,所谓“适应期”,不过是把活人塞进死人的模子里,连疼痛都要按既定的刻度来。

“叉齿要与桌面呈15度角。”

礼仪老师的戒尺敲在她僵硬的手腕上,“夫人当年学这个动作时,只练了三遍。”

苏晚盯着银叉在瓷盘上投下的倒影,忽然想起在画廊,老张教她修复古画时说的话:“临摹得再像,笔触里总藏着临摹者的呼吸。”

此刻她的呼吸正被紧身胸衣压缩成细碎的叹息,不知道顾沉舟是否能听见。

午餐是七分熟的牛排,血汁渗进瓷盘的花纹里,像幅未完成的抽象画。

苏晚握着刀叉的手在发抖,想起念念最爱吃的番茄炒蛋,想起医院食堂里五块钱一份的蛋花汤。

刀叉相碰的声响惊动了坐在主位的顾沉舟,他抬头时,袖口的百合刺绣正好对上她胸前的项链坠子。

“切牛排时手肘要抬高。”

他的声音像块冻了十年的冰,却在看见她锁骨处的红痕时,喉结轻轻动了动。

“陈叔,把项链换成银制的。”

“不必。”

苏晚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平静,“适应期还有十二天,顾先生。”

她切下一块牛排,血色在瓷盘上洇开,忽然想起林绾绾日记里的话:“沉舟总说七分熟最嫩,却不知我更喜欢全熟的,焦香里带着烟火气。”

下午的形象设计室里,发型师对着林绾绾的照片蹙眉:“苏小姐的发旋位置和夫人不同,这个弧度需要用发胶固定。”

电吹风的热气扑在脸上,苏晚望着镜中逐渐成型的发型——和照片里林绾绾的一模一样,却独独缺了那抹自然垂落的碎发。

她忽然想起自己速写本里的自画像,总是留着不羁的刘海,遮住右眼角的胎记。

黄昏时分,苏晚在画室发现了藏在画架后的速写本。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各种流浪猫:蹲在垃圾桶上的三花,瘸了条腿的玳瑁,还有只戴着蝴蝶结的波斯猫——却都有着琥珀色的眼睛。

她翻到最后一页,看见用铅笔写的小字:沉舟说流浪猫脏,可它们的眼睛比海水更干净。

窗外的白百合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苏晚摸出自己的速写本,画下今天遇见的第一只流浪猫——躲在别墅后巷的橘猫,尾巴上沾着片百合花瓣。

笔尖划过纸面时,她听见楼下传来顾沉舟的声音,在吩咐管家给花园喷洒驱虫剂。

晚餐后的家宴彩排持续到十点,苏晚的脚踝被高跟鞋磨出了血泡。

珍珠项链的搭扣不知何时松开,一颗珍珠滚落在拼花地板上,停在顾沉舟的皮鞋边。

他弯腰捡起时,指腹划过珠子内侧的“W”,目光忽然定在她右眼角的胎记上,像在看幅永远无法完成的画。

“明天开始,”他的声音轻得像片即将飘落的百合花瓣,“不用戴项链了。”

苏晚望着他转身的背影,看见西装后摆沾着片白百合的花粉。

她捡起那颗珍珠,指尖触到内侧的字母,忽然明白,有些印记,哪怕藏在最隐秘的角落,也永远带着主人的温度——就像她右眼角的胎记,永远在提醒她,自己不是谁的复制品。

深夜回到房间,苏晚打开速写本,在橘猫的画像旁写下:第一天,学会了用15度角握叉,却忘了怎么握画笔。

窗外的白百合送来最后一缕香气,她摸着颈间未愈的红痕,忽然听见远处医院的方向传来救护车的鸣笛——不知道是不是念念的病房又有什么动静。

手机在枕边震动,是陈叔发来的消息:明日行程更新:上午十点,随顾先生拜访林夫人的墓地。

请穿黑色连衣裙,佩戴珍珠项链。

苏晚望着屏幕上的字,想起十二岁那年在表姐墓前看见的顾沉舟,想起他说的“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让别人记住自己的样子”。

她摸出藏在枕下的珍珠项链,对着月光细看,每颗珠子都完美得没有瑕疵,却独独缺了属于苏晚的那道灼痕。

明天,她又要戴着这串项链,去扮演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而真正的她,正在这些精致的枷锁里,慢慢长出属于自己的棱角——哪怕这棱角会扎疼每一个试图将她磨平的人。

夜色渐深时,苏晚听见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

她掀开窗帘,看见那只橘猫正蹲在百合花丛里,尾巴扫落一片花瓣。

月光给猫的眼睛镀上层金边,像两盏小小的灯笼,照亮了这个被回忆禁锢的夜晚。

她摸出铅笔,在速写本上飞快地画下这个场景,落款是:苏晚,不是任何人的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