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门铃响了。
水珠顺着发梢滴在锁骨上，他匆忙套上挂在门后的T恤，透过猫眼看到一团模糊的丸子头。
电子表显示19:48，这个时间不会有同学来访，物业缴费也不是今天。
"谁？
""是我呀，对门的苏暖！
"声音隔着门板显得闷闷的，"江湖救急！
"江晨把毛巾搭在脖子上，犹豫了三秒才开门。
苏暖穿着印有"禁止投喂"字样的宽松T恤，怀里抱着个玻璃碗，赤脚踩在门垫上。
她目光在江晨还在滴水的头发上停留了一瞬，突然举起碗："能借我点酱油吗？
""酱油？
"江晨下意识重复。
"我朋友突然说要来吃火锅，"苏暖用空着的手比划着，"结果发现酱油瓶是空的！
超市外卖最少要西十分钟..."她眨眨眼，"就借小半碗，明天买新的还你。
"江晨闻到一股淡淡的柠檬洗发水味道，不知是来自苏暖还是自己刚洗过的头发。
他侧身让出通道："厨房在右边。
"苏暖踮脚越过他肩膀张望："你自己在家？
""我妈去教研会了，明天才回来。
"江晨走向厨房，发现苏暖正盯着客厅书架上排列整齐的竞赛奖杯。
他加快脚步，从吊柜里取出酱油瓶，"要多少？
""碗的三分之一就行！
"苏暖凑过来时，江晨注意到她右手腕内侧沾着一块蓝色颜料，像片小小的海。
玻璃碗被灶台灯照得发亮，他小心控制着棕黑色的液体流速。
"够了够了！
"在酱油即将超过刻度线时苏暖突然叫道，差点撞到江晨举着瓶子的手，"你们高三生是不是都这么精确？
我上次看到有人用量筒泡面..."江晨拧紧瓶盖："化学班的？
""哇你怎么知道？
"苏暖瞪大眼睛，酒窝又浮现出来，"是我室友小雨，她能用移液管调鸡尾酒。
"江晨把酱油瓶放回原处，发现苏暖正盯着冰箱门上贴的日程表。
那张表格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复习进度、模拟考日期和母亲的值班安排，精确到半小时为单位。
"这周末是二模？
"苏暖指着红色标记。
"下周一。
"江晨用身体挡住其他私密安排，"你们美院不用期中考试？
""我们交作品就行。
"苏暖晃了晃玻璃碗，酱油在碗壁划出深色痕迹，"上周刚交了组静物，画了一百多个酱油瓶..."她突然凑近江晨的T恤，"咦，你这件是《三体》里的智子？
"江晨低头看自己胸前印着"你们是虫子"字样的黑色图案，耳根突然发热。
这件中二时期买的T恤他平时只当睡衣穿。
"我室友超爱这个！
"苏暖己经转向玄关，"谢啦，明天还你——"门关上前，江晨听见她哼着走调的歌，脚步声啪嗒啪嗒消失在电梯方向。
他站在原地，发现厨房里残留着一丝陌生的香气，像是颜料混合着柠檬的味道。
回到书桌前，立体几何题还停留在浴室前的那一步。
江晨转了转铅笔，听见对面传来隐约的说笑声和锅碗碰撞声。
他重新戴上耳机，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盖过了所有杂音。
但二十分钟后，当江晨解完第三道证明题时，门铃再次响起。
这次猫眼里看到的苏暖头发乱蓬蓬的，手里除了那个洗干净的玻璃碗，还多了个保鲜盒。
江晨刚开门，她就献宝似的举起盒子："火锅煮多了！
肥牛卷和虾滑，就当酱油的利息？
"透明盒子里红白相间的食材排列得意外整齐，江晨注意到边缘放着个手工叠的纸青蛙。
"我自己折的，"苏暖顺着他的目光解释，"用酱油收据叠的，本来想画表情但是没带笔..."江晨接过盒子和玻璃碗，指尖碰到苏暖的手背，触感微凉："谢谢。
""你吃饭了吗？
"苏暖突然问。
江晨看向厨房，母亲留的饭菜还在冰箱里："正要热。
""那快吃吧，虾滑冷了就不好吃了！
"苏暖倒退着往电梯方向走，"对了，你家酱油牌子不错，画色卡肯定很漂亮..."电梯门关上后，走廊重归寂静。
江晨打开保鲜盒，肥牛卷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虾滑团成完美的球形。
他找出筷子时，发现盒盖内侧用油性笔画了个笑脸，旁边写着"加油！
——1502"。
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里，对门传来一阵欢笑，有人在大声讨论毕加索的蓝色时期。
江晨把母亲做的红烧茄子放进微波炉，想了想，又把保鲜盒里的肥牛卷倒进去一半。
睡前检查明日日程时，江晨在"6:30起床"下面补了一行小字："买新酱油"。
窗外对面阳台亮着暖黄色的灯，能看到有人影在晃动。
他拉上窗帘，发现书桌上的纸青蛙正对着摊开的习题集，像是要跳过那些复杂的几何图形。
第二天清晨，当江晨拎着购物袋从超市回来时，1502门口放着个系丝带的纸袋。
里面是瓶全新酱油，瓶身上贴着手绘标签：特制还款酱油·含23%的阳光和77%的感谢。
背面还有行小字：PS.今晚还能借个鸡蛋吗？
江晨把酱油放进厨房，发现瓶底粘着张便利贴，画着个戴厨师帽的卡通自己，正严肃地掂勺。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从冰箱里挑了个最圆的鸡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