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轿落地时,我数到第七声鸦啼。
缠着金丝银线的轿帘被掀开,沈府门前的石狮口中衔着的不是寻常的镇宅珠,而是两盏裹着人皮的红灯笼。
夜风掠过檐角铜铃,我藏在袖中的傀儡丝突然震颤——那本该系在江浸月腰间的引魂铃,此刻正在沈砚秋掌心嗡鸣。
"温姑娘,该喝合卺酒了。
"喜娘的声音像是从陶土罐里挤出来的,她托着鎏金盘的手指关节泛着木纹光泽。
我隔着盖头盯着那双过于灵活的拇指,果然在腕口处看到傀儡师打结时特有的梅花烙。
正厅里一百零八盏长明灯照得白昼般通明,却照不亮两侧列席宾客的脸。
他们穿着朱紫华服端坐如钟,发间珠翠在烛火中纹丝不动。
当沈砚秋牵着我和江浸月的同心结走过时,我闻到了防腐药草混着蜂蜡的腥甜。
"一拜天地——"江浸月的石榴裙扫过我的脚背,金线绣的并蒂莲突然绽开细密血珠。
她嫁衣上熏的也不是寻常的百合香,而是琅琊山傀儡师用来保存尸身的龙脑香。
我借着弯腰的间隙,瞥见她后颈三枚银针正在烛光下幽幽发蓝。
"二拜高堂——"空荡荡的紫檀椅上摆着两尊玉雕人像。
沈砚秋父母的眉眼被雕得慈悲庄严,可当我的额头触到冰凉地面时,分明听见玉像腹腔中传出窸窣的啃噬声。
有东西在玉髓里产卵。
"夫妻对拜——"沈砚秋的玄色婚服下摆扫过我的指尖,金线刺绣的鹤突然在阴影里扭曲成蛇。
他左手握着江浸月的柔荑,右手却将同心结另一端缠在我腕间打了死结。
当三人的额头几乎相触时,我嗅到他襟口沾染的,分明是江浸月最厌恶的伽罗香。
合卺酒盛在翡翠杯里泛着磷光。
我盯着江浸月垂落的睫毛,她本该缀着泪痣的位置贴着片金箔,此刻正随吞咽动作微微翕动。
当沈砚秋的喜秤同时挑起我们二人的盖头时,满堂红烛突然爆出青焰。
"阿雪今日格外美。
"沈砚秋的指尖划过我耳际,却在触碰江浸月时骤然收拢。
他袖中窜出的傀儡丝正正刺入她太阳穴,那缕本该属于我的金线,此刻在她瞳孔深处织成蛛网。
龙凤烛在她眼中折出万千流光,却照不亮那片蒙着水雾的漆黑。
喜床上的红枣突然裂开,爬出带翅的蛊虫。
当我假装俯身整理裙摆时,藏在舌底的傀儡珠己经融化。
这是用师父临终前最后一滴血炼成的破障丹,此刻江浸月耳后蠕动的银丝正逐渐清晰——三根傀儡丝穿透颅骨,末端系着沈砚秋小指上的翡翠戒指。
"夫君..."江浸月突然开口,声音却像陶笛般空洞,"该饮合欢酒了。
"她捧着的琉璃盏中,两条朱砂小鱼正在酒液里交颈而游。
这是琅琊山禁术"比目蛊",饮下者会将对旁人的爱恋尽数转嫁到施术者身上。
我看着她指甲盖上新染的蔻丹,那分明是上元节我送她的那盒"朱雀血"。
窗外又传来第七声鸦啼。
沈砚秋突然掐住我的下颌,温热的酒液混着他指尖血腥气灌入喉间。
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我透过晃动的珠帘,看见镜中映出的三重人影——江浸月眼中金线正在向我瞳孔蔓延,而沈砚秋的影子,根本没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