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惊澜的骨剑刺穿裴砚书右肩时,他闻到了铁锈混着陈年檀香的味道。
剑锋卡在锁骨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裴砚书被钉在故宫红墙上,血顺着斑驳的漆皮往下淌。
霍惊澜赤红的瞳孔里映出他惨白的脸,后颈脊椎处凸起的金属装置正在高频震颤,像某种寄生兽在啃噬宿主的神经。
“醒醒!”
裴砚书抓住剑刃,掌心“筆”字刺青突然发烫。
霍惊澜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骨剑猛地抽出,带起一串血珠溅在琉璃瓦上。
裴砚书踉跄着摸到腰间的青铜残片——昨夜从凶案现场捡到的虞家徽记。
他咬破舌尖将血抹在残片饕餮纹上,朝着霍惊澜后颈的金属装置狠狠拍去。
“滋啦——”青烟腾起的瞬间,霍惊澜整个人痉挛着跪倒在地。
骨剑缩回脊椎时发出金铁交鸣声,裴砚书看见他后颈皮肤下凸起密密麻麻的齿轮,铭文天启西年被血浸得发亮。
“你……”霍惊澜突然抓住裴砚书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腕骨,“快走,他们来了。”
神武门方向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裴砚书反手扯下霍惊澜的制服外套裹住伤口,拽着他翻进景仁宫的偏殿。
殿内供奉的妈祖像垂目俯瞰两个血人,供桌上半截红烛突然自燃,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抓痕。
“七天前开始的。”
霍惊澜撕开衬衫包扎伤口,露出精悍腰腹间陈旧的枪伤,“每次失控,墙上就会多一道。”
裴砚书用残片刮开香炉里的积灰,露出底层暗红色的颗粒:“人血混着朱砂,这是镇魇之术。
有人在你脊椎里埋了东西。”
话音未落,霍惊澜突然暴起将他按倒在地。
染血的鼻尖几乎相触,裴砚书看见对方瞳孔里游过一串幽蓝代码:“子时三刻,他们会来收尸。”
窗外传来黏腻的水声。
透过门缝,裴砚书看见十几个故宫保安机械地走向角楼。
他们的制服被积水浸透,每走一步就有墨汁般的液体从裤管滴落,在青砖上晕开《论语》的片段。
为首者突然转头,脸皮像宣纸一样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甲骨文。
“是《永乐大典》的守宫人。”
霍惊澜压低声音,“那晚你碰过的残卷,沾了他们的魂。”
裴砚书想起渗入掌心的靛青色液体。
当第三个保安经过窗前时,他看清那人脖颈处插着竹制书签——与古籍库死者嘴里的一模一样。
“得去西六宫。”
他突然抓住霍惊澜的手腕,“那里有口枯井,我祖父的笔记提过……”话音被破空声打断。
一支青铜弩箭穿透窗纸钉在妈祖像眉心,箭尾刻着虞氏饕餮纹。
裴砚书拉着霍惊澜撞开后窗,宫墙外传来女人沙哑的笑声:“裴公子,偷我家的东西,要拿命抵的。”
二十米外的琉璃顶上,穿墨绿旗袍的女人翘腿坐着,裙摆开衩处露出机械义肢的金属冷光。
虞九溟指尖转着把战国错金弩,发间别着的青铜发簪赫然是三星堆纵目面具的造型。
“三年前敦煌藏经洞,你祖父偷走《归义军名册》。”
她扣动弩机,第二箭擦着裴砚书耳际飞过,“现在轮到你还债了。”
霍惊澜突然将裴砚书推向廊柱后方。
骨剑破体而出的瞬间,他旋身斩落第三支弩箭,火星在夜色里迸溅如雨:“带路。”
裴砚书撞开永寿宫斑驳的铜锁时,听见身后传来血肉撕裂声。
霍惊澜的骨剑刺穿虞九溟的机械右腿,却被她袖中弹出的青铜链缠住脖颈。
甲骨文顺着锁链爬满他全身,皮肤下凸起的齿轮开始逆向旋转。
“咸池星动,贪狼吞月。”
虞九溟舔着嘴角的血,旗袍领口滑出半截纹身——北斗七星图缺了天枢位,“裴公子,你猜沈听檀为什么选今夜预警?”
裴砚书的手按在枯井边的镇魂碑上。
碑文记载乾隆年间有宫女投井,但祖父用朱笔在旁边批注:井下非人,慎启。
当虞九溟的弩箭射碎碑角时,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腐臭味扑面而来。
井底堆满风化的戏服,最底下压着个青铜匣子。
裴砚书打开手机的瞬间,光束里浮尘化作无数细小梵文——匣面刻着《兰亭序》全文,每个“之”字都在渗血。
“别碰!”
霍惊澜的声音从井口传来时己经晚了。
裴砚书的血滴在青铜匣上,王羲之的落款突然睁开一双赤目。
井壁开始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陶俑,每个陶俑脸上都戴着白骨傩面。
林雾的童谣在井底幽幽响起:“朱砂笔,判官血……”裴砚书抱起青铜匣撞向陶俑墙的刹那,井口轰然塌陷。
霍惊澜的骨剑劈开坠落的青砖,抓住他手腕的瞬间,青铜匣里传出机括转动声。
十二枚青铜卦签激射而出,在空中拼成《周易》的贲卦。
“焚书坑儒的卦象。”
虞九溟的声音从废墟上方传来,“裴公子,你们裴家世代守着的秘密,不过是秦始皇烧剩的残渣。”
裴砚书擦去匣盖上的血污,看见底部刻着段甲骨文:荧惑守心,祖龙死而地分,然书魂不灭,附于判墨人。
当他念出最后三个字时,青铜匣突然炸开,无数竹简虚影涌入左手刺青。
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站在阿房宫的火海里,捧着卷未被焚毁的《尚书》。
穿冕服的帝王将长剑刺入他胸膛,血滴在竹简上化作八个篆字:以尔血肉,饲我文脉。
“裴砚书!”
霍惊澜的暴喝将他扯回现实。
虞九溟的机械义肢踩住霍惊澜的脊椎装置,青铜弩箭对准他后颈的齿轮:“戚家军的活尸傀儡,拆了能卖个好价钱。”
裴砚书举起血淋淋的左手按在弩箭上。
“筆”字刺青红光暴涨,虞九溟突然惨叫后退——她旗袍上的北斗纹身正在燃烧,天枢位的空缺处浮现出霍惊澜后颈的戚家军械铭文。
“原来你就是贪狼星。”
她癫狂大笑,机械眼珠弹出眼眶,“沈听檀算漏了,七杀、破军、贪狼齐聚,这局要变天了!”
故宫地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裴砚书扶起霍惊澜时,看见永寿宫方向升起血色月光。
林雾的白骨傩面悬浮在光柱中央,无数陶俑从地底爬出,朝着他们叩拜如潮。
霍惊澜的骨剑发出悲鸣,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的青铜虎符:“去神机营,那里有……”话音被铺天盖地的甲骨文吞没。
裴砚书最后看见的是林雾飘落的戏服水袖,袖口绣着两行褪色小楷:天启西年秋,裴氏子以血饲书,葬于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