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冬夜总是来得格外早。
戌时未至,天边残阳己被铅灰色云层吞噬,只在飞檐积雪上留下几道血痕似的暮光。
我蹲在当铺后巷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青铜漏刻的云雷纹,冰凉的金属表面早己被体温焐热。
三丈外的灰衣人正在清点赃物。
他腰间鼓胀的锦囊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那是时之砂相互碰撞特有的金石之音。
我眯起眼睛,数着他脖颈处随呼吸起伏的血管——师父说过,使用时间法则时,必须比对方更清楚生命的脉动。
"哥哥......"破庙方向传来虚弱的呼唤,我浑身一颤。
阿芜的声音比昨日更沙哑了,暮时症候群正在侵蚀她的声带。
不能再等了,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弥漫的瞬间,青铜漏刻的刻痕亮起幽蓝微光。
指腹擦过漏刻底部凹陷的十二时辰刻度,熟悉的刺痛从掌心窜上心口。
这是使用时间法则必须付出的代价,我能清晰感觉到又有三日寿命从体内抽离。
沙漏倒转,灰衣人弯腰系鞋带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就像被无形蛛网困住的飞蛾。
这本该是完美的截杀。
首到他首起身时,后颈衣领滑落,露出暗金色的日晷印记。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圣域巡天使!
这些掌控天晷仪的家伙怎么会出现在青州城的黑市?
我强压下转身逃跑的冲动,漏刻里的沙粒还剩最后二十粒。
足够了,只要在他发出警报前......"暮时症候群?
"灰衣人的声音像是从深井里传来,他竟在时间凝滞中缓缓转头,眼白爬满蛛网状的黑丝,"真可怜,像你这样的短命鬼,也敢觊觎圣物?
"最后五粒时砂开始燃烧。
我猛地将漏刻按在心口,青铜器物的棱角硌得胸骨生疼。
三百六十道刻痕同时迸发幽蓝光芒,这是师父临终前传授的禁术——”刹那永恒“。
灰衣人的狞笑凝固在时空裂隙里。
我闪身夺过锦囊时,指尖触到他冰冷的皮肤,那些黑色蛛丝突然活过来似的朝我指尖攀爬。
锦囊里的时之砂在掌心发烫,本该是纯净的金色砂砾,此刻却泛着诡异的暗红。
"哥哥......"阿芜的呼唤再次传来,这次带着哭腔。
我攥紧锦囊冲进破庙,腐朽的梁柱间漏下零星光斑。
她蜷缩在草席上,脖颈处的黑斑己经蔓延到锁骨,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
"马上就好。
"我颤抖着将时之砂按在她心口,砂砾却突然沸腾。
阿芜的瞳孔变成浑浊的琥珀色,她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可怕:"时辰...到了......"怀中的青铜漏刻剧烈震颤,盖板上的饕餮纹张开巨口。
更糟糕的是,我听见城外传来十二道钟声——圣域的天晷钟只有在抓捕重犯时才会鸣响。
瓦片在声波中碎裂,月光被某种庞然大物遮蔽,那是......"时砂飞舟!
"我抱起昏迷的阿芜撞破后窗。
寒风裹着雪粒抽打在脸上,身后的破庙在轰鸣中坍塌。
飞舟垂下的青铜锁链洞穿庙宇,锁头雕刻的正是圣域徽记——被荆棘缠绕的日晷。
奔跑中,锦囊里的暗红色时砂正在侵蚀我的掌心。
这些砂砾在呼吸,它们不是被圣域祝福的时之砂,而是......我突然想起灰衣人脖颈后的印记,那些黑色蛛丝,还有阿芜诡异的症状。
这是用人命炼制的”暮砂“!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
三个月前,师父临终时抓着我的手,浑浊的眼中映出漏刻的幽光:"记住,时之砂的颜色越深,沾染的血孽就越重......"他咳出的血沫里漂浮着金色砂粒,"圣域在豢养我们,就像我们豢养......"当时我以为那是谵语,现在却浑身发冷。
怀中的阿芜突然抽搐,她心口的暮砂正在凝结成日晷形状。
我不得不躲进废弃的染坊,将她在浸满靛蓝染料的木桶里放平。
"坚持住。
"我割开手腕,让鲜血滴入漏刻。
这是师父教给我的秘法,用寿元换取时间回溯。
青铜纹路贪婪地吮吸着血液,沙粒开始倒流,阿芜胸口的日晷纹路逐渐淡化。
但这一次,沙粒倒流的速度比往常慢了十倍。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我这才发现漏刻表面的云雷纹正在扭曲,渐渐形成一片片龙鳞的形状。
更诡异的是,阿芜睫毛上的冰晶开始逆向生长,化作细小的水晶花。
染坊外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我透过窗棂缝隙窥见十二名黑袍人踏雪而来,他们手中的青铜罗盘指针全部指向染坊。
为首之人举起刻满符文的左臂,袖中滑出一枚暗红晶体。
"暮砂共鸣。
"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找到污染源了。
"我抱紧阿芜后退,脚跟撞翻了染缸。
靛蓝液体泼洒在漏刻上,突然迸发的强光中,我仿佛看见一条巨龙从青铜器中腾空而起。
它的鳞片是由无数旋转的刻痕组成,琥珀色竖瞳中映出我被鲜血染红的脸。
"时光......"巨龙的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终于等到龙血......"染坊大门轰然破碎。
黑袍人手中的暮砂晶体突然爆裂,暗红砂砾化作万千毒蜂扑来。
巨龙虚影发出一声长吟,所有毒蜂定格在半空,它们的翅膀上凝结出细密的冰晶。
"跑!
"脑海中响起陌生的声音,"去城南码头找鲛人灯!
"我抱着阿芜冲向侧门,身后的时空开始扭曲。
黑袍人的惨叫与木材断裂声混作一团,当我回头时,只见染坊正在坍缩成一个漆黑的漩涡,将方圆十丈的积雪都吸入其中。
怀中的漏刻滚烫如烙铁,盖板上的龙鳞纹路己经清晰可见。
阿芜忽然睁开眼,她的瞳孔变成璀璨的金色,轻声念出一串晦涩的音节。
我认得那种语言——在师父收藏的残破玉简上,那被称为”龙语“。
城南码头的轮廓在风雪中显现,六盏幽蓝的灯笼刺破黑暗。
灯影下,一群身披鲛绡的身影正在翘首以待,她们手中的罗盘发出与漏刻共鸣的嗡鸣。
为首的女子掀起面纱,露出眼角细密的珍珠鳞片:"我们等你很久了,时光眷顾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