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辰帖(上)咸阳市北郊的塬上总刮着带沙砾的风。
我出生的那孔窑洞顶上,几株骆驼刺在风里簌簌抖着,像是要把根从千年前的秦汉土层里***。
"寅时三刻,阴火犯金。
"邻村王瞎子枯枝般的手指在黄纸上划拉,煤油灯把他佝偻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爷爷攥着我的襁褓后退半步,布鞋后跟撞翻了墙角的陶罐,陈年艾草混着香灰撒了一地。
这是2005年农历四月廿六的深夜。
母亲难产的血水还在炕沿凝结,父亲蹲在磨坊门口的石碾上,机械地磨着把豁口镰刀。
刀刃与青石摩擦的声响刺破寂静,惊得守灵的黄狗突然狂吠——三天前,接生婆踩着暴雨前的闷热进院时,正撞见奶奶的棺木被抬出窑洞。
"改!
"爷爷突然暴喝,惊飞了檐下避雨的乌鸦。
他解下腰间磨得发亮的铜钥匙,重重拍在王家供奉的送子娘娘像前。
神像彩漆剥落的嘴角似笑非笑,案头供着的白面馍馍已长出灰绿霉斑。
那串钥匙开启的樟木箱底,压着张泛黄的庚帖。
宣纸上的蝇头小楷记载着家族百年迁徙史:"光绪三年,自晋南避旱而来......"当派出所民警在户口簿上写下"2007年6月12日"时,窗外的老槐树正落下今春最后几朵槐花。
花瓣飘进墨迹未干的登记表,被爷爷粗糙的拇指碾碎成泥。
这个被篡改的日期如同植入血肉的倒刺,在往后的岁月里持续化脓。
七岁那年,我在乡卫生所见到的疫苗本上,原始出生年份在涂改液下若隐若现;十四岁中考报名时,班主任盯着户籍证明皱眉的神情,比王瞎子的卦言更令我胆寒。
暮色中的磨坊是我记忆的起点。
父亲总穿着沾满面粉的蓝布衫,立在直径两米的石磨前,像尊被风化的秦俑。
2008年汶川地震那天,磨盘突然迸裂,飞溅的石屑在父亲额头刻下永久的疤痕。
他怔怔望着满地狼藉,突然抓起把面粉撒向空中。
粉尘在斜射的阳光里翻涌,恍惚间竟似奶奶出殡时漫天的纸钱。
母亲就是在这样的粉尘暴里劳作。
她总系着靛青围裙,弯腰扫拢散落的面粉时,发梢会结满霜似的白。
某个深秋清晨,我目睹她从磨槽底部刮出最后一把麸皮——那些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