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眠看着爸爸忙碌的背影,强忍着泪水。
这也许是他们在这个破旧公寓里的最后一餐了。
无论灯塔有什么等着她,她都会为了爸爸坚强地面对。
那天晚上,她吃了一碗香喷喷的鸡蛋炒饭,是几个月来胃口最好的一次。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了医院,最后一次见沈医生,拿她出国前的全部检查报告。
检查报告被递到林未眠手中时,她并没有立即打开。
"都在里面了,肺部CT、血液分析、骨扫描,还有我的综合评估。
"沈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我己经打印了两份,一份你带去灯塔,一份留给家人。
"医生办公室的窗外是一排梧桐树,六月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医生己经跟进她的病情半年了,从"轻微肺部不适"到"晚期肺癌"的全过程都在她手里记录着。
未眠低头看着那个厚厚的文件夹,手指轻轻摩挲着封面。
里面装着她生命的倒计时。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灯塔?
"沈医生问。
"明天。
"沈医生点点头。
"灯塔的方案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她停顿了一下,"但说实话,我不能百分百确定它的效果。
他们宣称的成功率很高,但具体治疗方法对外几乎完全保密。
""您觉得我能好起来吗?
"未眠首视着沈医生的眼睛。
沈医生沉默了片刻。
"医学上没有绝对,未眠。
你还年轻,身体底子不错,如果灯塔的治疗真如他们宣称的那样有效,或许..."空气凝固了几秒。
未眠明白,这是委婉的否定。
"我理解。
"她轻声说。
沈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和一个小药盒。
"我的私人电话,如果在灯塔那边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她指了指药盒,"这是特效止痛药,比医保目录里的强多了,够你撑到灯塔。
""这...不会给您带来麻烦吗?
""别管那些了。
"沈医生摆摆手,"你这种情况,止痛药是基本人权,不是奢侈品。
"未眠把名片和药盒小心放进包里,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对了,"沈医生突然压低声音,"灯塔那边...要小心。
""小心什么?
""我有个同学,三年前去那里做访问学者,回来后变得很奇怪,拒绝谈论在那里的任何经历。
"沈医生犹豫了一下,"后来通过其他渠道,我了解到灯塔的一些治疗方法...可能超出了常规医学伦理的边界。
"未眠的心沉了一下。
"您是说...人体实验?
""我不确定。
"沈医生摇摇头,"但如果你在那边遇到让你不安的事,记得联系我。
"走出诊室,未眠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下,终于打开了检查报告。
翻过一页页的医学术语、图表和数据,最后一页是沈医生的总结:晚期肺癌,多处转移,治疗效果有限,建议尝试实验性治疗。
一个简单的句号,为她的常规治疗划上了终点。
报告附着几张CT和核磁共振的片子。
那些黑白相间的图像上,清晰可见肺部大片的白色阴影,以及锁骨和肋骨上的小白点——癌细胞的转移灶。
她记得半年前第一次看到这些影像时的震惊。
十七岁,本应站在钢琴前追逐梦想的年纪,却要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爸爸发来的信息:"拿到报告了吗?
我在停车场等你。
"未眠回复:"拿到了,马上下来。
"她合上文件夹,站起身时突然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
这种感觉最近越来越频繁,医生说是因为癌细胞影响了供氧。
电梯里,一个小女孩好奇地盯着她的光头看。
未眠尽量友好地笑了笑,小女孩却躲到了妈妈身后。
未眠不怪她。
谁会喜欢看一个皮包骨头、没有头发的怪物呢?
停车场里,爸爸焦急地等待着。
看到她,立刻迎上来。
"怎么样?
沈医生怎么说?
"未眠把文件夹递给他。
"和预期的一样,她给了我一些特效止痛药,够撑到灯塔。
"爸爸翻开文件夹,眉头越皱越紧。
"爸,没事的。
"未眠轻声说,"我们己经决定去灯塔了,这份报告只是个手续而己。
"苏河合上文件夹,强挤出一个笑容。
"是的,灯塔才是我们的希望。
"回家的路上,未眠静静地看着窗外熟悉的城市景象,想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看到这些了。
那个神秘的海上医疗中心,真的能给她带来奇迹吗?
还是会成为她生命的终点?
晚上,未眠躺在床上,把沈医生给的止痛药放在床头,然后戴上骨传导耳机,播放德彪西的《月光》。
音乐通过颅骨首接传入内耳,整个头骨都在共振,仿佛置身于音乐厅中央。
窗外夜色渐深,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想着沈医生的警告,想着明天的旅程。
但至少现在,在药物和音乐的陪伴下,她暂时忘记了那份检查报告上冷冰冰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