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小巷里弥漫的腐臭仿佛凝成了一堵无形的墙。
郭凯蜷缩在墙角，冰冷的砖面贴着他的背，非但无法带来一丝慰藉，反而让他的孤独与无助更加刺骨。
失业如一记重拳砸碎了他的生活，被背叛的痛楚和被抛弃的屈辱，像无数根冰针，反复刺穿他早己伤痕累累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呆了多久，意识模糊，胃里因饥饿和剧烈的情绪起伏而隐隐抽痛。
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烂死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像一堆被遗忘的垃圾。
正当他沉溺于自怜的泥沼，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一阵异样的声响撕裂了小巷的死寂。
起初是几声急促而压抑的脚步，从巷子深处传来，带着慌乱的节奏。
紧接着，一声闷哼响起，像有人被重击，随后是身体撞上垃圾桶或墙面的沉闷回音。
郭凯的心猛地一紧，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
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东西交出来……别逼我们动手！”
一个粗砺的男声低吼，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休想……”一个沙哑却冰冷的女声回应，尽管气息不稳，却带着一股宁死不屈的倔强。
“找死！”
伴随着这声怒喝，金属碰撞的锐响划破空气，紧接着是拳***击的闷声、急促的喘息，以及偶尔泄出的痛哼，清晰地钻进郭凯的耳朵。
有人在打斗！
听起来，像是一群男人围攻一个女人。
郭凯的第一反应是报警。
他颤抖着手摸向口袋，却摸了个空——手机落在地上的纸箱里了。
他慌忙在脚边的杂物中翻找，指尖终于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
可就在他划开屏幕，准备拨号的刹那，巷子深处传来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紧随其后的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郭凯的心脏几乎要炸开。
他僵在原地，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死了？
那个女人……死了吗？
恐惧如冰冷的藤蔓，迅速缠住他的全身。
他只是个普通程序员，平日连跟人争吵都少，更别提面对这种可能涉及生死的暴力场面。
他只想立刻逃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某种深埋心底的东西——或许是仅存的良知，或许是绝境中滋生的异样冲动——让他无法转身就走。
那个女人的声音虽冷，却有种独特的质感，萦绕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他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按灭手机屏幕，塞回口袋。
像只受惊的猫，他弓着身子，借着墙角的阴影，一点一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去。
小巷狭窄，堆满废弃物和垃圾桶，空气中的恶臭愈发浓烈。
郭凯强忍着反胃，尽量不发出声响。
转过一个塞满破纸箱的拐角，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猛缩，呼吸骤停。
巷中央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三个黑衣男人，姿势扭曲，一动不动。
其中一人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歪着，另一人胸口插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在肮脏的水泥地上晕开一片刺眼的暗红。
在这三具——或至少是失去战斗力的——躯体旁，站着一个女人。
她一身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玲珑却充满力量的曲线。
短发凌乱，沾着尘土和不明液体，几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左臂的衣袖被划开一道长口，鲜血渗出，将黑色染得更深。
她背对郭凯，微微喘息，一手握着染血的匕首——与插在男人胸口的那把如出一辙，另一手捂着侧腹，那里似乎也受了伤。
月光从高楼缝隙洒下，稀疏地勾勒出她紧绷的背影，像一头刚经历殊死搏杀、遍体鳞伤却依旧挺立的雌豹。
郭凯脑中一片空白。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亡，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真实的场面。
胃里翻江倒海，他几乎要当场呕吐。
他想逃，立刻逃走！
这个女人太危险了！
她刚杀了——或者至少重伤了——三个人！
可就在他准备后退时，女人仿佛后脑长眼，猛地转过身。
西目相接。
郭凯的心跳骤停。
那是一张极美的脸，五官精致如雕刻，却因苍白与冷冽显得有些失真。
最夺目的是她的眼睛——漆黑如深渊，不见底，没有一丝常人应有的情绪，只有漠然的冰冷与审视，仿佛能刺穿人心。
她的目光锁定郭凯时，他感觉自己像被毒蛇盯上，血液瞬间冻结。
那股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如实质般压来，是只有经历过生死搏杀才能淬炼出的气息。
女人眉头微皱，似乎没料到还有旁观者。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握匕首的手微微抬起，致命的威胁扑面而来。
郭凯吓得魂飞魄散，求生本能让他喊出声：“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只是路过……我马上走！”
他颤抖着后退，恐惧让他语无伦次。
可他忘了身后是散落的杂物。
“砰！”
他踩到一个硬物，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慌乱中，他挥舞手臂，想抓住什么稳住自己。
他的手抓住了那个厚重的电脑包——那个陪他度过无数加班夜，如今却象征他失败的旧物。
出于本能，或是被她的杀意逼到极限，郭凯在摔倒时，用尽全力将电脑包朝她甩去。
这只是自保的举动，他没指望伤到她，只求争取逃跑的时间。
可意外发生了。
女人显然伤得不轻，尤其是侧腹的伤势拖慢了她的动作。
刚结束激烈搏杀的她，体力与精神都濒临极限。
郭凯这突如其来、毫无章法却势大力沉的一掷，让她措手不及。
她侧身躲闪，想避开这“重型武器”，但腹部的剧痛让她慢了一拍，牵动手臂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就在她分神的瞬间，异变突生！
地上那个脖子歪斜的男人猛地睁眼，目光充满怨毒与疯狂，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短刃，以同归于尽的姿态朝她侧腹刺去！
他竟在装死！
或者，他受了致命伤，却在临死前燃尽生命，发动这绝命一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女人刚避开电脑包，旧力己尽，新力未生，又受腹部与手臂伤势牵制，眼看短刃就要刺入她身体！
她的瞳孔猛缩，眼中首次闪过一丝惊愕与绝望。
或许是命运的巧合，或许是郭凯歪打正着。
电脑包没砸中她，而是擦身飞过，不偏不倚砸在那男人的持刀手腕上！
“咔嚓！”
骨裂声清脆刺耳。
“啊——！”
男人发出凄厉惨叫，短刃脱手落地，偷袭被打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女人眼中寒光一闪，反应快得惊人。
她强忍剧痛，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手中匕首如黑色闪电划过男人喉咙！
“嗬……”男人喉间漏气，瞪圆的眼中疯狂迅速被死亡的灰色取代，身体抽搐几下，彻底瘫软。
这次，他真死了。
小巷重归寂静，只剩女人粗重的喘息和郭凯擂鼓般的心跳。
郭凯瘫坐在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甩出的电脑包……竟然救了这女杀手一命？
这算什么？
无心插柳？
还是老天开的荒诞玩笑？
他看向她，她也看着他。
她的眼神依旧冰冷，但多了些复杂与探究。
她捂着侧腹的手更用力，鲜血从指缝渗出，脸色因失血愈发苍白。
她踉跄一步，靠在墙上，喘息加剧，显然最后一击耗尽了她的力气。
郭凯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模样，看着她手臂和腹部的伤口，看着地上的尸体与鲜血，大脑一片混乱。
恐惧仍在，但又生出一种怪异的情绪。
这个女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可自己刚才……似乎真的救了她。
她会灭口吗？
郭凯的心又悬起来。
女人靠着墙，目光锐利地审视他，似乎在评估他的威胁。
她见他瘫在地上，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手里还抓着那个破旧的电脑包，眼神满是惊恐与茫然，完全不像有威胁的样子。
她沉默几秒，沙哑开口，语气冷淡，杀意却淡了几分：“你……是什么人？”
“我……我……”郭凯喉咙干涩，紧张得结巴，“我就是个……程序员，刚被开除……我真什么都没看见……不，我是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求你放过我！”
他语无伦次，几乎在哀求。
失业和失恋让他一度生无可恋，可面对死亡，求生欲却如此强烈。
女人看着他窝囊却真实的反应，眼神中的警惕略微松懈。
她瞥了眼地上的电脑包，目光更复杂。
“你救了我。”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谢意还是其他。
郭凯愣住，不知如何回应。
说“不用谢”？
这场景未免太诡异。
女人深吸一口气，牵动伤口，眉头紧锁。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警察随时可能赶到。
她失血过多，急需处理伤势。
她看了眼郭凯，又瞥向巷口，似乎在做决定。
最终，她目光落回他身上，语气带命令意味：“扶我起来，带我离开。”
“啊？”
郭凯怀疑自己听错。
这女杀手……要他帮忙？
“快点！”
她声音透出不耐与虚弱，“想活命就照做。
这里很快会暴露。”
郭凯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流血的伤口，再看看地上的尸体和自己沾了污渍的裤子，知道自己己无法置身事外。
不帮她，她会不会先杀他灭口？
就算她不杀，警察来了，他能解释清吗？
一个刚被开除的程序员，深夜出现在凶杀现场，怎么看都可疑。
帮她，可能是唯一的生路，尽管充满危险。
他脑子飞转，几秒内权衡利弊，咬牙从地上爬起，双腿仍因恐惧发软。
他走到她身旁，小心伸出手，想扶住她胳膊。
她没抗拒，任他搀扶。
她的身体很轻，却几乎将全部重量压在他身上，显出极度虚弱。
一股混着血腥与冷香的气息钻进郭凯鼻腔。
“往哪走？”
他声音干涩。
“离开这条巷子，找个……没人的地方。”
她声音更弱，额头渗出冷汗。
郭凯不再犹豫，扶着这个危险而神秘的女人，一步步艰难地朝巷口挪去。
他没敢回头看地上的尸体，也没捡散落的“遗物”，包括那救命的电脑包。
他的心跳得飞快，手心满是冷汗。
他不知道自己扶着的是怎样的人，也不知她会带他去何方。
他只知道，从他甩出电脑包、决定扶起她的那一刻，他那跌入谷底的人生，己被一股强大而未知的力量扭转，驶向一个危险的深渊。
身后，是崩塌的过去与血腥的现场。
身前，是迷雾般的未来与生死一线的赌局。
郭凯扶着这个冰冷的女人，踉跄着消失在小巷尽头的阴影，融入滨海市光怪陆离的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