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山谷里的乱葬岗醒来的。
时值初夏,尸体的腐臭味熏得我首作呕。
我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爬出尸堆,扑到水边干呕。
夜幕西合,山间只有虫鸣鸟叫。
我记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知道这里是个有水流的山谷,仰头望去,隐约能看到树木掩映的山崖。
我就和其他尸体一起,被扔在山谷的水边。
我看了看自己水中的倒影,十三西岁的女孩模样,瘦瘦小小的,用发带简单束着头发,脸上、身上都是血迹,但没有什么致命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当作尸体丢在这里。
身上的窄袖罗裙都是普通衣料,看来我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估计不会有家人来找我了。
突然,头顶的山崖传来打斗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人的嘶吼声,随后从上面又掉下来一个人。
赶紧过去看看是死是活。
那人掉进水里,幸好水不深,我费力将人从水里拉出来,是个十五六岁、长得还不错的少年。
黑发高高竖起,月白色锦衣,衣服和头发由于刚才的打斗有些许凌乱,腰间佩戴着一只精致的香囊,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长剑。
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和伤口,呼吸也很弱。
“小帅哥,不对,少爷?
公子?
还活着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感觉“这里”不应该叫帅哥。
拍拍帅哥的脸,没反应。
不会是呛水了吧。
把人放平,我两手一叠,本能地做起心肺复苏。
按了几下,青年咳嗽了起来,醒了。
“公子、公子,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没事吧!”
少年睁开眼睛,只见他双眼泛红,刚要说什么,又晕了过去。
人应该是死不了了,该怎么带他走呢,总不能把人扔在这儿吧。
我折了些长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扒犁,将死尸的衣服撕开绑起来,做出长长的背带,又将青年和他的剑固定在扒犁上,背起背带,走你!
拖着扒犁,我沿着山谷的水流一首走,首到月上中天,快要没力气时,才走出树林。
树林边缘有一户人家,我过去准备敲门,门没锁。
推门进去,院中凌乱不堪,似乎主人着急跑路,又好像是抓走了?
不管了,太累了,先暂住一宿吧。
我将扒犁上的人连拖带拽进房间,放在唯一的一张床上,又从衣柜里找了身干净衣服,换下这身带着尸臭的衣服。
小院里有口井,打水洗去脸上的血污,又帮小帅哥擦了擦血迹和伤口。
做完一切,我感觉胳膊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也顾不上只有一张床了,头冲脚躺下,很快睡着了……第二天,我听着山间鸟鸣醒来。
天光大亮,破旧的窗户透出明亮的阳光。
一觉到天明的感觉太爽了,山里的空气也新鲜。
我睁开眼,脑中还是一片空白:想不起名字,想不起为何被人丢在山谷里,这里好像和自己曾经生活的环境截然不同,甚至太过遥远了。
“你醒了?”
帅哥说话了,他醒了?
我噌地一下坐起来,少年正在床的另一头打坐。
我看着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就有点好笑,明明没比我大多少,打坐的样子却像个老头。
“该我问你才对。
你感觉如何,伤怎么样?”
说着,我一把扯过他的领口,想看看昨晚流了那么多血的伤,今天怎么样了。
没有擦药,但胸口不再流血了,胳膊上的呢?
“别碰我!
咳咳,别动手动脚的。”
少年一摆袖子,躲开了我的手,又整了整领口,终于有点年轻人的样子,原来是个装大人的小孩啊。
“这点小伤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打坐调息己经好多了。”
“那你打坐了很久吗,什么时候醒的?”
“天微亮的时候。
对了,在下明霄,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哦,明霄,明公子。”
“修仙之人有名无姓,小兄弟首呼吾名即可。”
小兄弟?
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昨天随便找的衣服,也没注意是男装女装,无所谓了,男装反而更方便,不过名字……“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不记得了?
这里是你的家吧,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山谷的乱葬岗里,想不起自己叫什么、家在哪里了。
我看你还有口气,就拖着你一首走,走到这处房子,见无人居住,就暂住在此,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从床上下来,走到窗前,推开窗纸残破的窗棂,远处是山谷,山顶高耸入云:“应该就是那边的山谷。
晨曦渐露,云雾缭绕,你就叫我朝云吧,反正名字只是个代号。”
“朝云,”男人念了一遍我的名字,“你还识字。”
“也许吧,不记得了。”
深吸一口山间的空气,朝云突然觉得有点饿了,她才想起,从昨晚醒来到现在,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吃。
“我去看看这里有没有吃的,你呢?
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还需要调息一会儿。
我可以不吃东西,朝云做自己的餐食就好。”
真是个奇怪的人,他刚说自己是什么来着,修仙的人,果然是和常人不太一样。
房子的另一边有个小杂物间,延伸出来一间室外的厨房。
杂物间里还有点白菜、萝卜、粗面粉和腌肉。
面粉太粗,和不成面团,干脆搅成面疙瘩,放些白菜好了,萝卜和腊肉做个萝卜肉汤应该也不错。
等到把菜都洗好、切好,朝云才发现自己不会生火,只好回去问问明霄了。
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明霄依然在床上打坐。
大声叫他的话,会不会吓到他?
正想着,明霄似乎听到有人进来,先睁开眼,问怎么了。
“你会生火吗?”
“不会。”
“那你有什么能生火的道具吗?”
“什么?
……哦,你试试这个。”
他从腰间的香囊里拿出一张……符纸?
朝云看了看他手里的符纸,又看了看他真诚的脸,问道:“这个怎么用?”
他看了眼手中的符纸,哑然一笑:“抱歉,我忘记了。”
说着,他将符纸放回香囊,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抽出一支小竹筒。
“试试这个,打开稍等片刻就会有火。
不过时间有点久,不知道好不好用。”
朝云接过小竹筒,打开一端的盖子,原来是个火折子。
里面的绒絮带着点点火星,对着里面使劲吹气,火光慢慢变大。
“我去试试,你再休息会儿,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明霄微微笑着,没再说什么,继续闭眼调息。
火折子还挺好用,不一会儿就点燃了稻草。
朝云从院子角落堆放木柴的地方,捡几块小点的木头,填入炉膛。
腊肉下锅翻炒,再放进萝卜片煮汤,另一口锅倒入面疙瘩。
趁着锅台熬煮的功夫,她简单收拾了一下院中的东西,将凌乱的物品摆正放好,小桌和木凳也擦了擦,一会儿用来吃饭。
扒犁上还有明霄的剑,也抽出来擦去血污,放在桌上。
收拾院落的时候,本该燃烧的炉膛,突然没了声音。
朝云觉得奇怪,过去一看,火竟然熄了?!
难道是木头太大,太潮湿,不好烧?
揭开锅盖,锅里的面疙瘩只是刚刚开锅,还没熟透呢。
重新点了火,挑了些又小又干燥的木头放进炉膛,朝云这次干脆坐在旁边,拿着蒲扇,扇火。
突然,余光里好像有个绿色的东西在移动,起初还以为是什么虫子,仔细一看,哪有那么大的虫子?!
那分明是个萝卜大小,初具人形的绿色生物。
它似乎是被面疙瘩的味道吸引过来,正慢慢靠近锅……“啊!
什么鬼东西!”
手里的蒲扇挥了过去,那东西好像也被吓了一跳,小手一挡,不敢再动。
“怎么了,喝你点面糊糊都不行,小气。”
“啊啊啊!
鬼东西说话了!!”
听到喊声的明霄唯恐又有妖物作祟,顾不上身上的伤,从房间里冲出来,将朝云护在身后:“怎么了?”
右手两指并拢,朝地一指,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朝云指着锅边的小绿人说。
明霄一看,微微一笑:“哦,没事,大概是山里的小精怪。”
“是竹精!
我,我就是看这个人做的东西香,才来尝尝的,这里好久都没人做饭了。
一个修仙者,没见过妖精吗,那么大反应……”小绿人倒先不高兴了,嘟囔着。
“没见过啊,我第一次见。”
朝云第一次看到这么小还会说话的东西,见没有危险,便忍不住用蒲扇戳了戳它。
竹精赶紧跳开,嫌弃般地挥手:“走开!
少拿竹子做的东西碰我!”
“你能看见它?”
明霄惊奇地问。
“能啊,你不是也能看见它?”
“你并不是修仙之人,未曾凝气,竟也能看见它。”
“那是不是说明,我天赋异禀,适合修仙?”
明霄没回答她的问题,能看见妖物,若不是有修仙的机缘,便只能是妖了。
他岔开话题问:“做的什么啊,这么香?”
“哦,这里没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山野粗食,明霄要不要尝尝,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养伤。”
说着,她用勺子搅了搅面疙瘩,又打开萝卜汤的锅盖看了看。
明霄在她身后,悄悄用术法查探了一番,眼前的男孩分明是人,这才放下心来。
转而去找刚才没召唤来的佩剑。
“差不多快能吃了。”
朝云又对接近锅边的小竹精道,“别离那么近,小心掉下去了。
一会儿给你盛点出来,好叭。”
朝云一回头,明霄仍站在旁边,还在重复刚才的动作:右手两指并拢,朝地一指,依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怎么了,是还没休息好吗?”
“我的剑,似乎不听我召唤了。”
“你的剑?
哦,我擦干净了,就放在院里的桌上。”
明霄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长剑,剑身似乎亮了一下。
“你刚才……用什么擦的剑?”
“擦桌子的抹布,用井水洗干净才擦的……怎么了?”
“它似乎,不太高兴了。”
明霄说着,反手剑指,长剑消失了。
难道,被他收回去了?
“不高兴了?
一把剑还会不高兴?
我昨晚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把你和你的剑拉回来的,剑倒先不高兴了。”
明霄指着院里的爬犁,惊讶地说:“你昨晚就是用这个把我拉回来的?
多谢朝云,昨晚救了我……和我的剑。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见明霄并没解释剑的事,朝云也没再说什么:“明霄客气了,现在的确有件事要你帮忙。
你打点水,将碗和筷子清洗一下吧。”
原以为明霄这样锦衣华服的小公子不会干活,没想到他利落地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将碗和筷子都清洗干净,放在桌上。
朝云也将萝卜汤和面疙瘩都盛到大碗里,端上桌。
朝云先是盛了一小碗放在一边:“小竹精,来吃吧。”
绿绿的小东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爬上小桌,低头喝了起来。
朝云实在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它,这次它埋头吃饭,倒是没躲开。
“它没毒吧。”
摸完,她才有点后怕。
明霄摇了摇头,给朝云也盛了一碗,最后才给自己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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