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您怎么起来了…这雨真是下得又大又急,奴婢担心这窗会被吹开,果真…”来人说着说着突然怔住,目光在触及柔嘉身旁被雨水染湿的被褥时,神色陡然凝固。
她快速收敛了表情,连忙跑到窗边将窗户用力合上,并插上木栓,以防大风继续将窗推开。
随后赶忙从一旁的衣橱中拿了件干净的袍子披在了柔嘉身上,焦急说道:“公主,快些将这湿衣服换下,您身子本就弱,可别冻坏了。”
柔嘉没吭声,她只觉得胸腔里翻滚着难言的痛楚。
“公主?
您这…这是怎么了?”
瑶琴试探地唤了她一声,见她半晌都未回应,姿势也未有变化,心中不免一惊。
公主不会是又梦到先王和先王后了吧!
这样的念头刚浮现在脑海中,她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做了个梦罢了,梦到了父皇母后,将衣物拿来吧,倒真有些冷了。”
她闭着眼睛,声音沙哑无比。
听闻她终于开了口,瑶琴松了口气,忙伸手扶起她将衣衫递给她。
她一边为柔嘉更换衣裳,一边劝慰道:“公主莫伤怀,若实在想念,咱们日后每逢初一十五便去寺庙祭拜他们,您看如何?”
听着瑶琴的话,柔嘉只觉得胸腔里憋闷得厉害,仿佛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她努力地压抑着这份窒息感,不知为何眼眶渐渐泛热,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头上。
“好。”
“公主,您别哭,您这一哭奴婢该如何是好了。”
瑶琴一面说着,一面抽出帕子给她擦拭泪痕,语气温婉道:“您且等着,奴婢给您熬碗姜汤暖暖身子,省得再受风寒。”
说罢,便退了出去,将屋门阖上,留柔嘉独自一人在室内。
目送着瑶琴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柔嘉眼眸顿时暗了下来。
收起眼泪,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既然上天让她重活一次,那眼泪便是最廉价的东西。
既然无法改变父皇和母后他们的结局,那么她便来改一改东昭新王和未来西陵王祈钰的结局!
想到这里,她攥着床榻上铺着的锦绣被衾,一双美目迸射出狠毒的精光。
她不会忘记,当年她下山归来,看见王宫内那一排排的棺椁和满屋的白绫时,所产生的滔天恨意与痛意。
宫人们说,是叛臣谋逆,意欲弑君造反,幸得齐王也就是现在的东昭王关键时刻赶来,将那逆臣斩杀,这东昭的天才未变。
可这天如何未变?
他们父皇、母后,以及几个兄长,他们都死了,全都死了。
唯有她活下来了。
一夕之间,她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小公主变成了前朝公主。
宫人们向来趋炎附势,见她尊贵不如往昔,便对她不再热切,所幸,他的九叔也就是新王待她很好,新后也是她的亲姨母,在东昭,她依旧是人人艳羡的公主。
曾经的她自然也是这般以为,可后来,她发现,她错得离谱!
一次的偶然,真相血淋淋地展现在她眼前。
原来昔日的宫变之夜,这最终的幕后推手便是他的九叔,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
她恨,可她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他以为的靠山,那个昔日对他慈眉善目的外祖,对于她的求助,不过冷眼旁观。
不过数日,她便被匆匆送往西陵,成了两国之间的一个棋子。
到底是利益至上,她怎么就忘了当今的东昭王后,也是他外祖的女儿。
真是讽刺。
祈钰的账她现在不急着算,如今的首要之事,自然是要让她的九叔付出代价!
思及此,叶柔嘉掀开锦被缓缓站了起来。
铜镜中,少女容颜娇媚动人,虽不施粉黛,却丝毫掩饰不住其绝美之态。
她轻抚着脸颊上一世的划痕之处,钻心的剧痛仿佛又袭上了她的心头。
她颤抖着手,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将心绪平复了下来,下一秒,眼神便被梳妆台旁边的一件玫红色衣裙吸引,这衣裙,美得惊人。
只是越美的东西便越危险。
若是她没记错……那正是上一世新后第一次举办生辰宴时,她所穿服饰。
也正是这一件衣服,让她一度成为贵女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一朝公主,当着众宾的面,外衫突然掉落,这唾沫星子也足够将她淹死。
她缓步走了过去,伸手抚摸着那层层叠叠的纹理,眼中划过一丝凉意。
浮光裙,倒真是对她这一前朝公主颇为厚爱,只不过,这一世她定不会让他们如愿!
打定主意之后,柔嘉唇角微扬,露出了一抹冰凉而嘲弄的笑意。
吱呀——房门被推开,瑶琴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走了进来。
“公主,喝完姜汤您再眯会吧,今日王后生辰,想必您是要受累的。”
“嗯。”
柔嘉淡漠地点了点头,接过瑶琴手中的姜汤仰头饮尽,而后放下了手中的瓷碗。
“瑶琴,你去替我寻件素净的衣裙来,越简单越好。”
“是,奴婢这就去找。”
瑶琴恭敬地低了低头,不问缘由,转身朝着衣柜行去。
柔嘉看着瑶琴的背影,唇角勾勒的弧度愈发大了几分,透着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狠劲。
很快,瑶琴便捧着一套浅蓝色的衣裙返了回来,将衣裙呈到柔嘉跟前。
柔嘉瞥了一眼,随即吩咐道:“今日便穿这件。”
瑶琴闻言微讶,犹豫片刻,方才轻声询问道:“公主,王后生辰,这件会不会太过素净?”
毕竟,那浮光裙是王后亲自所赐,若是***……“无碍,今日,我若是穿得太过华丽反倒不合适。”
柔嘉话落便不再多言,径首走到贵妃椅上躺下,微眯着眼眸,似是真要入睡一般。
瑶琴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躬身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天光大亮。
因着昨夜下了场雨的缘故,今日的天竟比往日多了几分寒凉。
“公主,奴婢替您更衣。”
锦瑟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
柔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旋即坐起身来。
见状,锦瑟将装着水盆的托盘放置到一侧的矮桌上,这才取过衣裳蹲在柔嘉的脚边伺候她更衣。
“你这镯子倒是精巧,做工瞧着甚是细致。”
突然,柔嘉漫不经心地说道。
闻言,锦瑟微愣,下意识地想将左手往后缩去,可刚一抬手,却猛然察觉到了异样,遂停止了动作,低垂着眸子,轻声说道:“公主说笑了,奴婢这镯子就是街上随便买的,哪里谈得上精巧。”
柔嘉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只扫了锦瑟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今日就换这件吧。”
柔嘉指着挂在屏风上的淡蓝色衣裙说道。
锦瑟顺着柔嘉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公主,那是浮光裙是王后娘娘特意赏赐的,若是您穿这件,怕是有些……不妥。”
“不妥吗?”
柔嘉挑了挑秀眉,“我倒是觉得挺妥的。”
锦瑟抿了抿嘴唇,没有再多说什么。
换好衣衫后,柔嘉便带着瑶琴与锦瑟朝着昭云殿行去。
路上,柔嘉不紧不慢地走着,而锦瑟则紧张兮兮地跟在身后。
这时,柔嘉倏然停下了脚步,锦瑟差一点撞上了她。
“公……公主……”锦瑟面露惊惧之色。
柔嘉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这么慌张干嘛?
我又不吃人。”
“公主恕罪,是奴婢一时分心了。”
锦瑟低垂着脑袋,语气惶恐,额角己经沁出了细汗。
“罢了,你也不是有意的,便免了这一次罚了。”
柔嘉挥了挥手,不紧不慢地说道。
“上次见徽瑶妹妹对这件衣裙喜欢得紧,今日特意给她送来,你去将它送进去,便同她讲,这浮光裙虽是我借花献佛,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让她可不要觉着我小气才是。”
听言,锦瑟先是微怔,但很快恢复了常色,应声答道:“是,公主。”
“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柔嘉轻摆了摆手,示意她赶忙去做。
“是。”
应罢,锦瑟便朝着徽瑶所居住的昭云殿而去,望着锦瑟的背影,柔嘉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成大事者必先铲除身边的叛徒,她从前总是忽略了这一点,可既然重活一世,她就该学聪明一点,否则岂非白费了前世的受的苦?
至于这锦瑟……前世之所以落得个断手断脚,还少不了锦瑟那碗蒙汗药的作用。
想到她曾经对自己的欺瞒和算计,她还怎能留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