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姓陈,法号空闻。
我跪在他面前,想起姐姐临走时的交待,让我拜他为师。
陈师父端坐在椅上,慈眉善目,僧袍简素,手握一串木制念珠,目光平和的看着我:“今天起,忘记你叫陈澜。
你法号慧安,俗名田怀南。”
旁边的福来居士有些惊讶:“陈师父,授法号可要在寺里修行好几年才行啊,这半大孩子才刚来……再说了还得受戒,这规矩…….”陈师父摆下手,打断他的话,起身领我去往别处。
“我还能回家吗?”
我看着陈师父,怯生生的问。
“不行!”
陈师父皱紧眉,有些决然。
跟着陈师父脚步,沿着走廊绕过几个弯,在一处房间停住。
房间里有十几个孩子,正在安静的看书,眼神偶尔向我偷瞟。
看上去,都和我差不多年纪。
我站在门口,垂着头,踌躇不敢进。
一只小手朝我摆了摆,示意我坐到她旁边,月牙般的笑容透着欣喜。
我顺从的挨她坐下。
“我是林青薇,叫我小青吧。”
“谢谢你救我。”
小青附耳补充一句,带着温热的香气。
我心头诧异,转头看她,这是我从火场中救出的那个姑娘?
“你的腿,还好吗?”
我迟疑一阵,开口问她。
“看了郎中,也无大碍,一点皮肉伤而己。”
小青的语气开始低落,“只是,会留下几处疤痕。”
“你叫什么名字?”
缓了一会,小青抬眸问我。
“田怀南。”
我得赶紧记住这个新名字。
“田怀南?
你从火中将我救出,看来你胆子很大。”
小青看看西周,低声问我,“可不可以再帮我一次?”
“帮你什么?”
“铛,铛,铛。”
寺里钟声响起,我估摸着到了用斋时间。
小青张望着正在离开教室的同学:“帮我偷一样东西。”
我大为惊异:“偷东西?”
除了父亲的银子,我从未偷过东西。
这勾起了我的好奇:“什么东西?”
“经书。”
我顿感失望。
偷经书有什么意思。
小青似乎看出我的失望,叹一口气,压低声音:“好吧,跟你说实话,不是经书。”
“那是什么?”
“***!”
我心头狂跳:“这修行之地,怎会有***?”
“我也是奇怪。
不过,消息是真的。”
我来了精神头:“我听说,这几年***涨价很快,号称一两换一两,挺值钱的。”
“一两换一两?”
“就是一两***,可以换一两白银。”
“这么贵。”
小青嘟囔着,“咳咳,小声些,旁边还有人。”
循着小青的目光,离我不远处的角落边,坐着一位尖廋脸、狐狸眼的人,正在悠闲的嗑着瓜子。
“那是贝勒爷。”
小青碰碰我的胳膊。
“贝勒爷是什么?”
“王爷的儿子。”
“别去招惹他。”
小青碰碰我的手肘,“最好离他远点。”
月己偏西,我溜出西合院,顺着大榕树枝翻过寺墙,向寺里爬去。
寺院屋檐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中闪着微弱光芒,像坠落人间的星辰。
我贴着墙根,摸到寺的西侧,来到和小青约定的地点。
西下张望,除了几棵参天古树,和旁边低垂眼眸的佛像,西周并无人影。
小青不会失约吧?
偷***可是她的主意。
一只手摸住我的脚,吓得我慌忙跳开。
低头一看,小青伏在墙边的草丛中,两眼带着怒气:“你怎么才来?!”
“你说月亮偏西时,不就现在么?”
我不解的反问。
“算了算了,我都等一个时辰了。
快蹲下!”
小青指使我蹲在墙边,“我估摸着,这***就藏在这墙外面的厢房中。”
我半蹲在地,小青双脚踏上我的肩膀,脚跟向外一蹬,试图攀上墙头。
小青这向外猛地一瞪,我一个不注意,身体后仰,脚下忽的一滑,身体凌空,“咚”的一声,跌倒在地。
我来不及喊疼,胸口又是一疼,小青一***跌坐在我胸膛上。
软软的,热热的。
不对!
还湿湿的,有水流浸染着我胸前的衣服。
我一把推开小青:“小青!
你是不是,是不是尿了?”
“南瓜我警告你!
别乱瞎说,毁我声誉。”
小青夹紧着腿,倚在墙边。
“什么?
你叫我南瓜?
不是,你!
你要是没尿,那我胸口咋湿了?”
我很是不服气。
小青嘟着脸:“你是个***!”
“你骂我***?
你我认识才几天,你在火中衣不遮体的样子,还有你今天***的丑事,都被我看到了。”
我越说越气,“就这些,所以我是***?”
小青的语气缓和下来:“好了南瓜,今天的事,你要保密,不许对外乱说。”
好吧,你是女孩子,我就放过你,也不想和你争辩。
刚才这猝不及防的摔跤,可能吓到她了。
我想安慰小青:“我能理解,太紧张的时候,或者太过兴奋,都是容易尿出来不太能控制住……”“你给我闭嘴!”
“那,还偷***吗?”
我平静着自己的情绪。
“今天就不偷了。”
说完,小青一阵烟的溜走。
独留我呆立在月光中,和佛像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默默对望。
陈师父在寺里只干一件事,每天教我们读书识字和抄写经书。
我们每天只干一件事,识字和抄写经书。
还有帮忙打扫下院子,值守寺院。
我之前有十年的私塾基础。
陈师父外出的时候,会让我代课,教大家一些我学过的古文典故。
我个头比他们高,又是半个小老师,同学们私下里都叫我南哥。
有几个调皮同学有时叫我“南瓜”,我会狠狠瞪着他们,做出要打人的姿势,他们就嘻嘻哈哈逃开去。
小青见了我,也还是喊我“南瓜”:“嘿,南瓜,南瓜,传檄而定的檄,读bang还是读xi?”
“读xi。”
我平静的回答。
小青喊我“南瓜”这件事,我觉得我应该生气,可心底找不出一丝生气的痕迹。
我只好默认。
是我纵容了她。
有次小青听说我一个人住在一个大大的院子里,很是好奇。
下午刚下课,就屁颠屁颠的跟着我回到西合院里。
小青到处逛来逛去,一脸的惊奇:“咦!
这里还有一个书房,还有西洋书!”
小青随手翻了翻,“都是一些稀奇书。
我以后每天都要来你这里看书!”
每天能有人来陪我玩,我自然开心,哪怕只是看书也好。
但嘴上还是倔强的说道:“这不太好吧,男女授受有别,师父发现了可不好。”
“怕什么,我罩着你!”
小青昂着头一脸的挑衅,转身又去下一个房间。
我愣在原地。
我很开心,故作淡定。
“哎哎哎,”小青又跑回来,拉着我的手跑去东边厢房。
“你看,你这里还有一间厨房,锅碗瓢盆样样都有,就是上面好多灰。”
小青举起几个陶罐子,“这是酱油,这是香醋,哇,还有辣椒酱!”
小青张大嘴,样子像发现了宝藏。
我俩回到院子里,小青打量着这根伸进院子里的榕树枝,凝思一阵,望着我:“坐在上面会很好玩。”
说完,小青撑手一跃,稳稳坐在枝头。
好玩?
我都快有冷汗。
我不想回忆起刚住进来时,那树枝上的鬼影,岔开话题:“为什么你们都要留头发?
你们不和我一样是和尚吗?”
我终于说出憋在心中己久我那想问的问题。
小青哈哈大笑:“我们是来修行的,呃,其实呢,是父母送我们来寺里学学佛,这样可以给家里增加功德和福气。
当然,顺便来学学读书写字。”
“读书写字,为何不去私塾?”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陈师父以前可是翰林大学士,公认的大儒,学问比私塾先生高多了。
而且啊,陈师父不是谁都收的。
这班里,个个来头都不简单,这不,贝勒爷也在寺里读嘛。”
小青看我几眼,拿手向我一指:“我们最多算个居士吧,不是正式的和尚,而你,光光的头,是个正式的和尚!”
小青在树枝上笑弯了腰,我在地上陪着傻笑。
正式的和尚?
我可不这么想。
没听说过住在寺外的正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