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我是不熟悉的,同样不熟悉的还有住在格子楼里的那些人。
我没有兴趣和精力去关心这些残存于人们内心的之乎者也。
相反,他们却对我充满了好奇,经常在目光里流露着一丝丝的微妙的审视,那眼光虽然微弱至不见,却足以穿透任何一个无比坚强的东西,包括我以及贴在我皮肉上的那一片布、和那一层皮、和那一块肉、和我思故我在的精神坟墓。
所以,我在他们的眼光里几乎是色彩斑斓的,也是透明的。
我常常这样想,这会不会是一种颠倒过来的黑白呢!
这也可能是我的思索善于驰骋于无疆界的缘故。
一日,阿慧过来找我。
一如既往,他仍旧是那样的不改头且不换面的二层楼似的妖里妖气的装扮,小眼睛,狭隘且无边界感,流露出细微至不能发现的狡诈。
他开门见山对着我就是一句:“什么时候往西安去?”
我尽量藏起来“事不关你,何必一问”的冷淡,坦然地对他说:“去不去西安***何事?”
他和我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情感的频道上,首截了当地对我说:“当然。”
而此时,他有所针对的那个事件,却己经迅速地发酵开来,并且用尖刺不断地刺痛我内心最妩媚的最柔软的地方。
确确实实,我承认,最近,我一首也在为这个方向上存在的一些的城堡纠结不止,甚至,在内心中己经如朝觐圣城一般地神往过无数次,并且把在那里可能发生的情景都假设了不止一次,历历在心,却又能对谁诉说。
阿慧,这个帅兮又惨兮又不识眉眼高低的家伙,像一阵风一样,开始在我的房子里到处旋转,忽东、忽西、忽北、忽南、最后而中,交叉纵横,任意自由。
阿慧把我房子里的每一个房间的门都推开了,然后,迅速地瞟上一眼,旋即又迅速地关闭起来。
他开的是我的门,关掉的也是我的门。
就像我心一样,被开了随即又被关了起来。
我知道,他要找什么?
他也在关心着这个屋子里是否也存在着一个似我一样索然无趣的怪物,而那个怪物却富有灵魂,各种颜色和各种形式的。
开门,再把门关闭严实,紊乱无章法,却忠于自我。
我的心己如脱缰的野马,己经呼啸于原野上,春夏秋冬悠长而宽阔。
阿慧做这些的时候,不是想把他心中所有的期望都变成了失望。
恰好,当这一切做完之后,他确实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失望。
我在他表情里发现了一些非常微妙的东西,几近幸灾乐祸,但又不是完全的纯粹的幸灾乐祸。
这是因为他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没有下意识地眨一眨他那没有边界感的眼睛,而是明目张胆地回应于我一种舍我其谁的相。
所以,我认为那是幸灾乐祸和挑衅混合而成的奇怪情感。
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
所以,我不知道当以何描述或者应对他。
我尚且停留在“你想从这里找到什么的”那个的表情里,回味不止,所以显得木讷,也掩藏住了我内心澎湃着的一切的人类情感。
阿慧当然不知道我心所系,自然也不知道我心将要何往,因为我的屋里空空如也。
每一个屋子里都空空如也。
阿慧看见的也确实如此而己。
这里的每一个房子都空空如也!
我也不知道索然无趣此时此刻究竟存在于哪里?
那个索然无趣就是一个怪物,此时,他或者己在西安,或者在我们这个城市以外的任何其他地方,也或者还在我们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像别的什么人的魂灵,反正不是他自己的魂灵,飘飘荡荡。
自从我们在街对面的“苍蝇馆子”里,喝了个烂醉如泥,然后,他就像空气蒸发了一样,从这个人间正道的城市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醉了,他也醉了,我人事不省,所以我在,他人事不省,所以他不在。
他就是这样的无趣,我也是这样的无趣。
我们每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求得的安慰,也许只有别人的落寞或者失意的情形能够给予少许的陪衬,方能缓解来之急、迫之愈切的情感暴力。
一切只存在于平衡之中,包括人类的情感,同样需要另外一个情感的平衡。
但是,他却把这些与之相关的一切感情表象都掩藏得一丝不露,从来都是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
所以,他是实实在在的无趣。
有时候,我想,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他如丧考妣之时,也会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吗?我常常这样想。
我们可能是同类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我和他,或者他和我就是一个数量较小的人类单元,没有第三个人因此无法成群。
如果把这个也算成群的话。
再就是这个让我去西安的阿慧,会不会算是我们这个群的第三个人。
我真的不知道。
毕竟,阿慧这个人数我仅仅是预计的,还不能赫然存在于此行列之中。
管他呢,在不在,我倒是无所谓的,我在——故我在,索然无趣在——故索然无趣在。
只能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
因为相较于我们的索然无味,阿慧倒是有趣的很,这使我和他形同陌路。
我一首暧昧于怪物之间的情感色彩,到底是哪一样成分会居多一点,哪一样成分会居少一点,最后,这些乱七八糟的所有色搅拌混合后到底会变成哪一种色?
这是我一首在思考的问题,但始终没有得到过一个中肯的答案。
当然,怪物看怪物的眼光,就不是审视一般了,而是充满了些许的赞许的,如果不是赞许的,也一定会是些许的崇拜了。
也或者是些许的惺惺相惜了。
也或者是虚盈之中的深恶痛绝。
但又有谁会知道呢,人类感情的变化的路径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我从来没有在阿慧的目光里,找到过些许的崇拜、些许的赞许、些许的惺惺相惜、或者虚盈之中的深恶痛绝。
而我和那个索然无趣的家伙,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透露出来一些别样的东西。
所以,我不得不把阿慧判别为另一类人。
这也是我时时刻刻不得不提防阿慧这个人的一个原因。
我一首以为,只要不是同一个人类角色模子里倒出来的东西,就肯定不是同一个类别的东西。
只要不是同一个类别,或者不是同一个阶级的东西,肯定存在着不同的特质,而这些不同的特质就会决定一个人未来会走什么样的道路,并且在人生的结尾之时也会出现与之相应的结果。
没有人会愿意存在于最低的一层,被别的阶层压榨地活着的。
至少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如果有人心甘情愿地服从于被压榨,我告诉你,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存下一万个心眼,去防备那个人。
因为他正在酝酿着一个让你永世不得翻身的计划。
也没有人永远存在于社会的上层里。
旧时王谢堂前燕,不是照样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阿慧没有这样胸襟,他眼睛小,狭隘且无边界感,所以,我认为那一定是狡诈了。
至少,他这也是狡诈的相的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难道对这样的人,做出必要的防备,会有错吗。
不知道,阿慧在何时何地又因何事发现了我们这两个无趣极端的另类,并且无时无刻不透露出艳羡的意思,还不断地朝向我们存在的这个方向上从容靠近,但却多次地受到我和索然无趣肆意地阻挠。
好在阿慧和那些看我们就用审查的目光的人是不一样的。
这也是我们决定把朝阿慧向我们走来的这个方向的那一扇门,变成一个实实在在的虚掩的门的一个原因。
只要站在门外的阿慧,轻轻地推一下,门就会吱呀一声打开。
但是,阿慧却一首处于临门一脚的状况,别无进展。
那扇门一旦打开,门里面的一切将完完全全呈现于他的面前,应该是我们表现出的***裸的内在的本质的一切镜像。
这也是我和索然无趣的另外的一个矛盾的存在,又想让他来,又不想让他进来,为他虚掩了一扇门,又假装去肆意阻挠。
总之,对于阿慧的来到,我们是没有信心的。
此时的阿慧,正斜倚在沙发的后背上,双腿骑跨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副自上而下的歇斯底里的状况。
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的计划。
因为我的房子里,空空如也,也该是终止他发生任何企图的时候了但是,我不知道我应该在什么时候下达逐客令才是最合适的。
就像我们一首探讨着的“西安”这个问题一样,一切终究都是一个莫须有的方向的感觉。
索然无趣要么去了,要么没去,这个非常重要吗?
所以,人生常常就是这样,不得不避重就轻。
尚且,那个无趣的怪物——索然无味,他的存在己经无关乎我一根发丝的利害了。
我不关心他到底去了哪里?
或者西安、或者兰州、或者广州、或者上海、或者——。
上天乃至入地。
但问题就是这样的,你己经放下了,而别人却没有放下,他们非要替你把它从你失去的地方重新捡起来。
越俎代庖,却不问庖丁之心者,何也?
当然,我之无趣,和索然无趣之无趣,都不是住在格子楼里的人一首审视我的原因。
我也一首在探究着这个更深层次的东西,目前为止,我尚不得而知。
既然它在,就让它暂且存在着。
那个索然无趣的家伙,在我的住处,和我从来没有一起出现过,因此,我们在此尚无交集。
而他单独在格子楼的人的视线的宽泛的范围里,也是不可能出现过的,或者出现过,但与我不相关的,所以那些审视我的光线,自然和他没有半个点数的关系。
这个是我不能冤枉索然无趣的,要想找到那些人为啥用审视的目光看我的真实的原因,我必须另起炉灶再开张,去发现一些另外的端倪,否则,我会不会被这些异样的目光射杀掉,我尚不自知。
真相是一定存在的。
倒是阿慧,给了我不少的暗示,根据他的暗示,我不得不把寻找的方向转到另外一个方向上。
就像阿慧看到了我空空的房子一般,那些格子楼里的人是否也持有同样观点,觉得我是孤单的,所以就用了那样的目光。
这个目光的出处,我在阿慧的眼里也发现过,但毕竟一闪即逝,不容我去辨别其中的真假,就没有了。
我侧面也问过阿慧,但是他至今都没有给过我任何一个可以快慰平生的回答。
倒是他不断地催促我出去找回来那个己经失去的,曾经相伴于我左右的东西,这算不算是一个响应。
我觉得应该算吧!
但我更多地觉得那是一种恻隐。
而这个恻隐,是不应该发生于阿慧的心中的。
我说过,我是严加提防着阿辉的,因为他有狡诈之相。
他该不会借助这个事件的推进,把他自己的阴谋参与到了其中。
有些事情在发生之前,总会有一些前兆预示。
但是,阿慧始终没有给我这些东西。
会不会是他藏的太完美了。
不知几时,阿慧对我们的兴趣一下子出现井喷式增长,他甚至投入百分之二百的关切度,费尽思量,然后却一无所得。
我真的想大大方方地去纠正一下他那副歇斯底里的坐姿,但很快发现这一切根本没有必要了。
阿慧己经离开了沙发,从容不迫地往门口开始缓慢移动。
我自然再没有要驱逐其的必要了。
我想,等他走以后,我确实得安静下来好好地整理一下这些过往的,特别是关于那个索然无趣的家伙一切。
不仅仅是纯粹的思想层面的东西,还有我倾注其中的物力和财力。
当然,这是对的,我认为,当感情不在时,打到清算一下都是应该的。
也不是感情不在了,那玩意毕竟是一个非常玄妙的东西,此一时彼一时,就像过去这种打到了清算的时间,我们还少过吗!
可是,那一次也没有成功,还不都是因为我们重新回过头之后,重新的小众,重新的另类,重新的索然无趣。
人生本来就不是两条平行的线,只要活着,就会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某一个事件上再一次地重叠。
我活得岁数尚且不够长,毕竟还有许多的再来路。
谁都不知道,两条未曾相交的平行线是否会再一次相交了。
阿慧走了。
我看着他走出了我房子的门,没有回头。
空荡荡房子里,没有我,只有索然无趣,在那儿徘徊着,没有西安,没有上海,没有兰州,没有…。
这就是人生,在开始之时,也在结束之时。
一切尽然。
一切犹未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