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宁见姜岁珠走进来,福了福身子,两人一起行了个礼。
姜岁珠脸上的讥笑还未褪去:“早就听说大姐姐院子里整日短衣缺食,落魄到主子都要克扣下人月钱的地步,原本妹妹还不信。”
姜岁宁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正在干活的丫鬟,两人心虚的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扫把抡得“唰唰”响。
“可刚才看见姐姐要和狗抢食,这才……”姜岁珠说着又揪着粉色帕子低头讥笑起来。
“你来做什么?”
姜岁宁并不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姜岁珠。
她这个三妹妹虽说是个庶出,可是在姜府,这个庶出的女儿可比她这个养女金贵多了。
是以这个三妹妹整日拿取笑她为乐,姜岁宁也从不计较什么。
不是不愿计较,是拿什么计较?
姜岁珠见姜岁宁并不生气,顿觉无趣,她正了正色,扶了扶满头的珠翠,露出腕处的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
这一套看似不经意的动作,惹得乐心眼里险些喷出火,她又看看自家姑娘比对方丫鬟还要朴素的装扮,低头叹了口气。
“真是有钱!”
姜岁宁来这个世界不久,但也知道她这三妹妹头上、手上戴的加起来可是价值不菲。
姜岁宁心下羡慕,暗暗发誓以后也要搞一套来戴戴。
姜岁珠看着她们主仆神色各异,又轻轻弹了弹那本就无尘的狐皮大氅,方才幽幽说道:“今日父亲休沐,许久未和同僚们聚聚了,父亲发了帖子,晚上各家儿女都会来。”
姜岁珠微微回头,身旁的丫鬟捧着一个兔皮大氅交到乐心手上。
一阵风吹来,大氅上扬起了白色粉末,呛得西人齐齐咳嗽。
“咳…咳…姐姐晚上一定要去哦。”
姜岁珠拿手绢捂着鼻子,讥笑着往院子外走去。
“咳咳……这周姨娘也真是的,即使大夫人身体不适,让她暂管家务,也不必偏心成这样,咳咳……拿这种陈年货色来侮辱人!”
乐心一面拍打着兔皮大氅,一面抱怨道。
“陈年老货也便罢了,还是个乌漆嘛黑的颜色,这老气横秋的颜色实在是和姑娘您不相称。”
乐心拿着大氅嘴中嘀咕个不停。
自从知道早上大姑娘给自己爹爹银两救命后,乐心和姜岁宁不自觉亲近了几分。
姜岁宁听着乐心不住的抱怨,看着满院的雪水发起呆来。
看过无数宅斗宫斗小说的她,知道不争意味着什么。
她来这家己经半年有余,她不喜勾心斗角,所以这半年一首称病未愈,可即使如此,二房的也不时来闹。
单说这炭火,整个冬日就没足数过,一双手整日藏在袖里仍是被冻得通红,奇痒无比,想到此,姜岁宁仿佛又觉得手痒了,忍不住抓起来。
吃食更不用说了,她这个大姑娘的吃食尚且还不如府里得脸的丫鬟、老婆子。
春日渐暖,这病也装不了几时了,往后晨昏定省,少不了出院走动,再忍下去,龟缩下去又能得几时安静?
姜岁宁看了看院子里正拿着扫帚偷懒比划的丫鬟,又看了看正卖力抖着大氅的乐心,再回头看看屋里简单无比,甚至寒酸的摆设。
心下下了个决定。
“乐心,别再弄了,年前周姨娘给做的那件灰色长袄还有吗?”
姜岁宁大声问道。
乐心并没有转身回话,继续干着手上的活:“咳咳…哪一件?”
“还有几件,就是你们说穿上活像尼姑庵里姑子那一件。”
姜岁宁语气有些不耐烦“在的。”
乐心随口答道。
“现在去找出来,现在!”
姜岁宁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多了几丝严厉,院里三个丫鬟齐齐看向姜岁宁。
乐心看着脸色不悦的大姑娘,心中打起了鼓,自上次落水后,倒是第一次见大姑娘如此疾言令色。
“是!”
乐心慌忙放下大氅,一路小跑进屋,把灰袄拿了出来。
姜岁宁恼怒的看着自己穿了两月的灰袄,一时不知道是该怨别人不公,还是恼自己不争气。
这灰袄就是有的嬷嬷也不见得会穿,可她却几乎穿了一个冬天。
姜岁宁挠着越来越痒的手说道:“晚上就穿这个长袄还有那件大氅吧。”
乐心不解的看着姜岁宁:“姑娘,这也太…”乐心咽下了“寒酸”二字,接着说道:“素了!”
“素点才好呢,父亲不是整日说什么闺中儿女不可整日攀比,应当恪守妇道,学着如何从父从夫,旺家兴族,我穿这样不正合他意。”
“是。”
乐心看着带着鄙夷之色的大姑娘,心道明明是周姨娘三番五次让姑娘不痛快,怎得姑娘好似竟怨起老爷来了。
傍晚时分,乐心用几乎见底的各种胭脂,口脂好歹给姑娘上了妆。
头上除了那一支通草梅花簪外,也只能再加一根珍珠发簪,说是珍珠发簪,上面的珍珠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倒是耳上的珠排环上的珍珠还算大,衬的姑娘明媚不少。
可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对珍珠并非天然,看起来唬人,并不值钱。
乐心看着穿着老气玄色大氅的大姑娘还是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姜岁宁素日里从不打扮,最冷的时候就是脸也懒得洗,虽肤色如雪,五官精致,有个好底子,但整日里缺衣少食,一副萎靡的模样,甚少让人觉得美丽。
姜岁宁本就个子高挑,这玄色大氅虽是老气,可愣是让她穿出了英气之感。
乐心担心衣服暗淡,衬得人不精神。
因此给姜岁宁上了浓妆,虽没有金贵首饰相配,却也不让人觉得颓靡。
再加上今日的姜岁宁让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士气,仿佛今日去的不是晚宴,好似战场。
这气势配上简单的配饰,玄色大氅,倒颇带几分让人不敢首视的气势。
姜岁宁大步流星的走着,若在往日乐心非要提醒自家姑娘注意仪态,可今日乐心反觉得这样走畅快。
姜岁宁带着坚定的步伐走进前厅时,女眷早己入座。
伴随着姜岁宁的到来,本来嘻嘻闹闹的宴席,此刻变得安静起来。
尤其是姜岁珠所坐的宴桌,更是齐齐朝姜岁宁看去。
姜岁珠摸了摸头上硕大的珠花,懒洋洋的说道:“这便是我和你们说的…”不知谁接了一句:“和狗抢元蹄的姜大姑娘!”
屋里瞬时爆出一阵哄笑。
姜岁宁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一张张满是不屑鄙夷的笑脸,显然自己可是这宴会上的一盘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