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赵晓宇又瘦又黑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也许是眼泪躺下来有一会了，己经被风吹干，也许是几天没有洗脸，也许是外面风沙大，形成了眼泪流淌后的两条沟壑。
赵晓宇哭了，却没有声音，见了爷爷和爸爸，受了委屈后见到亲人那种委屈感袭来，眼泪又流了下来。
赵成志这会也急了，儿子虽说调皮捣蛋不好管教，但性子却是及其要强的，虽说还是个小娃娃，这孩子自从西五岁被爷俩散养以后，在外面不管被别的孩子打成啥样，不管被赵成志喝酒给揍成啥样，都没有哭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赵晓宇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吴老二说，我不是爸爸亲生的！”
赵德柱爷俩对视一眼，心里均咯噔一声。
这吴老二家是外来户，吴老二媳妇娘家是赵家屯的，随着媳妇安家此，但不算作是上门女婿，当地也称呼这种人家叫外来户。
离赵晓宇家不太远，隔着一条土路，也就百十来米远。
赵德柱拉过赵晓宇脏兮兮的小手，给赵晓宇抱在怀里，罕见的用长辈慈爱的声音温柔的说到：“他咋说的，学给爷爷听听。”
赵晓宇抹着眼泪小声的说“我听说吴老二家的大黄生了一窝狗崽，我想去他家要一个回来养，吴老二见我上他家要狗崽就跟我说，他家大黄这窝狗崽生的全是母的，他还说，全村人都知道，你们老赵家母的啥都养不活，你爷爷还夸下海口说你家耗子都是公的。”
赵晓宇抽涕着接着说“我跟吴老二说，吴瘸子，你不想给就拉到，扯那些瘪犊子话有啥用，我不要了还不行吗，说完我就想往家走，这吴老二追上来给我拽住，问我你叫谁吴瘸子呢，上来给了我一个大嘴巴。”
吴老二名叫吴海军，岁数和赵成志差不多，媳妇性格泼辣，赵家屯有名的泼妇，两口子干架吴海军将近一米八的大体格子居然被比他挨了一头多的媳妇按在地上揍，脸上被挠的全是血道子，一条一条的，为这事吴老二在家里待了几天不敢出门见人，后来心里憋屈，喝了一瓶60度的高粱散白，酒壮怂人胆，喝大的吴海军又去找媳妇PK，结果还是不敌，被媳妇拿着炉钩子捻到村口，按在地上又是一顿捶，打的吴海军满脑袋是包。
可见当年东北农村妇女的战斗力那是相当强悍的，后来赵德柱听说此事后如此评价“像吴老二家老娘们儿这样式的，整一个师，搁在朝鲜战场上能给美国鬼子揍回老家去！
挨了打的吴海军心里更加憋屈，大老爷们儿被自家娘们一会功夫揍了两回，还被按在地上揍，面子往哪放？
那天半黑只见赵家屯村口处，一个醉醺醺身材魁梧大个子老爷们，像是一个受了婆家欺负的小媳妇一样一边抹眼泪，一边哭哭啼啼的往家里走。
不走不行啊，天太冷。
不知道是下雪路滑还是吴海军喝多了，反正就这么脚底一滑一个跟头就栽进路边的土沟里。
土沟也不算深，好巧不巧的是沟底有块石头，石头的呈金字塔形状，又好巧不巧的是那块石头的突出部分正好和吴海军左腿小腿的迎面骨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嗷...”的一声嚎叫响彻了整个赵家屯，也算吴海军命大，媳妇虽说彪悍，刚和吴海军切磋了一下功夫，回到家的她还是不放心，毕竟自家爷们喝了挺多酒，在外面雪地里万一睡着了就完了。
于是便带着孩子回来找，到了村口正纳闷人哪去了就听见吴海军的叫声，连忙让孩子跑回村里喊人，众人七手八脚的给吴海家，才发现他的小腿己经肿的和过年时候蒸的大馒头一般大了。
村里卫生所的土大夫过来看了，简单的开点消炎药，在家里打了两天吊瓶，就算做治疗完毕。
有人问了，为啥不去县里和市里的医院去看看，80年代初的赵家屯因交通不便，别说汽车了，就连自行车都没有一辆，来回出门的交通工具，也就是村长家的马车，到镇里有个三十来里地，到县里快200里（两里等于一公里，东北当年惯用称呼是多少里地）。
所以那个年代的村民，基本上小来无趣的病都是在村里卫生所处理，卫生所看不了的病，就去镇里医院去看看，又跑题了，咱们言归正传。
其实放在现在去医院做一下正骨，打上石膏，住几天院，是不会留下病根的。
于是吴海军的腿就这么被耽误下来了，好了以后就成了瘸子。
村里人有时候喊他吴瘸子他都得鸡眼，何况赵晓宇这个六七岁的小屁孩当他的面喊他吴瘸子。
于是吴老二上来给了赵晓宇一个嘴巴子。
这赵晓宇从小野到大，不管和谁打架从来都没怂过，虽说今天面对的对手有些强悍，觉得自己有些不敌，但作为赵德柱的孙子，我赵晓宇岂能认怂？
于是赵晓宇回过神来，一个高蹦起来也给了吴老二一个嘴巴子。
吴老二有点蒙，没反应过来，满脑瓜子问号：怎么回事？
我在哪，我是谁？
我咋赶脚我被一个七岁小孩给揍了？
回过神来的吴老二怒发冲冠，心说我家老娘们我打不过我忍了，你一个小破孩我在打不过我特么还活不活了。
于是乎吴老二家门口的发生了这件堪称奇闻的西洋奇景：一个瘦不拉几黒不出溜的七岁孩子和一个膀大腰圆浑身腱子肉的中年老爷们扭打在了一起。
比较岁数和体型上的巨大差异，赵晓宇很快败下阵来。
赵晓宇躺在地上气呼呼的骂道“吴瘸子你等着，我打不过你还打不过你儿子吴晓东吗，你等着，在看见他我非给他门牙打下来。
打架这方面赵晓宇真没怂过，哪怕身体服了，嘴上从没服过。
吴老二气急败坏，情急之下就忘了村里对赵晓宇家的禁忌，破口大骂“***崽子你动我家晓东一下试试，你个从小没妈的野崽子，是不是你爸生的还不知道呢，你特么上我家来撒野了，赶紧给我滚，在让我看见你一回我就揍你一回。”
...前文说过，赵晓宇因为从小没有妈妈，对这方面话题特别敏感，今天又听了吴老二的辱骂，幼小心灵中那份对母爱的渴望涌现出来，在想起来爸爸经常打他，于是联想到了自己到底是不是爸爸亲儿子。
赵德柱父子听了以后心里长呼了一口气，渐渐放下心来，这个吴老二说赵晓宇不是他爸亲生的，就只是农村妇女放泼骂街那套话，当不得真。
不过这个瘪犊子实在是过分，不管赵晓宇对不对，该不该骂他吴瘸子，你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爷们不但和孩子一番见识，而且还动手打了孩子，真当我老赵家没有爷们了是吧！
让赵晓宇意外的是罕见的这次闯祸爸爸没有打他，而且还和爷爷赵德柱对视了一眼，赵德柱见了点点头：“走，带上晓宇去找吴老二算账去！”
于是，几年前的那一幕又出现了，爷爷赵德柱肩背老洋炮，手拿大铡刀片，爸爸赵成志手里拿了一把铁锹，赵晓宇手里拿了一根烧火棍，一家爷仨怒气冲冲浩浩荡荡的杀向了吴老二家！
赵成志一反常态，像个沙场将军一般冲在最前面，到了吴老二家门口，抄起铁锹，一铁锹劈向吴老二家院子的大门，那大门也就找几块整齐的木板用钉子钉上的，哪里经得起这势大力沉的一劈，顿时西分五裂。
赵成志大吼一声：吴老二吴瘸子，你个王八蛋给我出来！”
跟在身后的赵晓宇脖子一缩，心说爸爸打我时候还是手下留情了，这要像现在这样给我来一铁锹，一下子就能给我劈成两半了，嗯，看来我是我爸的亲儿子，吴瘸子刚才骂我时候是瞎话，嗯，太可恨了，哪天看我不给你儿子门牙打下来...赵晓宇正在胡思乱想的功夫，吴老二两口子出来了。
媳妇赵海燕有点蒙圈，看了眼脸色不对的丈夫，回头看向赵家爷仨，向赵德柱问道：“叔，这是咋回事，成志哥为啥给俺家门劈了，你家这又拿刀拿枪的打上门了，这是咋回事？”
赵德柱怒气冲冲的说“问问你爷们儿咋回事.”赵海燕回头看了看丈夫，只见吴老二低头不语，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这事，可能自家不占理。
虽说赵海燕性格彪悍，鸡眼了连膀大腰圆的吴老二也打不过，但往往这种性格的人讲理，对就是对，如果我做错了，我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
赵海燕心里大概明白了今天这事自家不占理，语气渐渐平淡下来。
“叔，什么事我得知道吧，你也知道，俺家那口子嘴笨，掰扯不明白啥玩意出来，你说话我信，你就讲讲出了啥事吧。”
赵德柱冷哼一声，把事情经过跟赵海燕简要的讲了一遍。
赵海燕听了，回头问吴老二：“是叔说的这样吗？”
吴老二表情尴尬的应了一声“差不多吧。”
赵海燕气的首喘粗气：“你可真行啊，一个大老爷们能和孩子一般见识，还给人家孩子给打了，真有出息...”出乎意料的是，赵海燕这回没对吴老二动手，也没骂过分的话，看来这娘们心里还是有数，外人面前要给家里爷们留面子，在家怎么收拾都行，在外人面前，那个俺爷们，不能让人小瞧了。
赵海燕捋了捋散落下来的头发，跟赵德柱说“叔，这事俺家海军做的不对，我向你和成志哥道歉，一会让海军也给你俩道个歉，晓宇喜欢狗崽，这窝大黄一共下了5个，除去送人的还剩三个，一会让晓宇都给抱走，没别的意思，别看晓宇淘了一些，但这孩子懂事是个好孩子，我打心眼里稀罕，你家孩子少，带几个狗崽没事的时候陪孩子玩玩也是个伴...”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吴家媳妇这么一说，赵德柱和赵成志的火气也就下来了。
赵成志走到赵海霞跟前，“妹子，你这么说这事就算了，叫你给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还给你加大门弄坏了，狗崽不用拿，秋天我打算送晓宇上学前班，家里也没闲粮养那玩意...”话还没说完，赵海燕就接过话茬：“你一个老爷们懂啥，家里还差那几张狗嘴的粮食了，我说拿走必须拿走，这是我这个当姑姑的送给晓宇的，你做不了主...”赵德柱听了嘴一歪，心说啥叫那几张狗嘴，合着你这是变着法的骂我们爷仨啊。
不过他也没计较，知道这吴家媳妇不是那个意思，那时候文化程度都不高，尤其在农村，乡里乡亲的说话大多话糙理不糙。
经过一番相互推诿，到了最后两家居然其乐融融的唠了起来，吴老二来了兴致，说什么要留这爷仨搁家喝点，吃了饭再走，被赵德柱婉言谢绝了。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农村，人和人之间交往没那么复杂，明明刚刚还剑拔弩张的要干起来，话唠开了，理说明白了，过了就算拉倒了，也谈不上记仇。
可能跟村子里的人大多沾亲带故也有关系。
最后，推辞不过的赵家爷仨，赵晓宇怀里捧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黄狗崽，兴冲冲的赶回家。
到家以后，赵德柱扒拉一下狗崽，翻过身子看了看，对赵晓宇说“这狗你够呛能养活，是只母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