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桃源县笼罩在一片暮色中,郑辰捏着粮饷账册的手微微发抖。
烛火在县衙签押房里跳跃,将他清瘦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来到这个世界己经三个月,他始终无法习惯官服领口的硬挺,此刻更是被怒火灼得浑身燥热。
账册上的数字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明明白白的"飞米折银",本应折成现银发放给戍边将士的粮饷,竟被胥吏们以"损耗"为名克扣了三成。
郑辰推开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抓起算盘噼啪作响——这己经是他第五次核对账目,结果却次次惊心。
"大人,该用晚膳了。
"老仆周叔端着食盒推门进来,看见郑辰阴沉的脸色,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郑辰头也不抬:"周叔,明日卯时备轿,我要去城南粮仓。
"次日清晨,郑辰带着衙役们掀开粮仓的苫布时,霉味混着稻谷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他踩着梯子攀上粮仓,抓起一把稻谷在掌心搓开,糙米中混杂的碎石硌得手心生疼。
"丈量粮仓。
"郑辰跳下梯子,吩咐衙役们取出丈杆。
当圆柱形的粮仓容积换算成稻谷重量时,他的嘴角泛起冷笑——账册上记录的存粮,竟比实际多出了三百石。
消息传回县衙时,赵县丞的余党们坐不住了。
那个被郑辰罢免的胖子书吏躲在阴暗的巷子里,盯着手中的银锭冷笑:"姓郑的以为靠几本破账就能翻了天?
且让他尝尝栽赃的滋味。
"三天后的深夜,郑辰在归家途中被一群蒙面人拦住。
棍棒如雨般落下时,他蜷缩着护住要害,余光瞥见为首者腰间的鎏金鱼符——那是县衙胥吏的腰牌。
"住手!
"巡逻的衙役闻声赶来,蒙面人瞬间作鸟兽散。
郑辰挣扎着爬起来,忽然发现脚边躺着个布包,打开一看,竟是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
第二日清晨,郑辰被五花大绑押上公堂。
代理知县的主簿一拍惊堂木:"郑辰,你身为代理县令,竟私收赃银二十两,该当何罪?
"堂下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郑辰却仰天大笑:"大人可曾查验过那银锭?
"主簿一愣:"银锭有何查验?
"郑辰盯着他的眼睛:"请取笔墨来。
"当衙役将银锭、笔墨摆在堂上时,郑辰蘸着墨汁在宣纸上按下指纹,又命人提取银锭上的指纹。
两相对照,纸上的纹路截然不同。
"宋代《洗冤集录》有载,箕斗验贼,千古不易。
"郑辰朗声道,"这银锭上的指纹分明是栽赃者所留,与本官无关!
"堂下一片哗然,主簿的额角渗出冷汗。
郑辰趁热打铁:"且查这银锭的铸造印记,本县银库的官银皆有桃源字样,而这锭银子......"他举起银锭迎向阳光,"分明是临县的私铸银!
"主簿脸色惨白,郑辰却步步紧逼:"是谁在本官被袭时恰好留下赃银?
又是谁急于定我罪名?
"他的目光扫过堂下瑟瑟发抖的书吏们,"不如从昨夜行凶的蒙面人查起,看看他们的腰牌是否还在腰间!
"这场闹剧以郑辰当堂释放告终。
当他走出县衙时,夕阳正将青石板路染成血色。
忽然,街角传来一声闷哼,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被几个胥吏按在墙上殴打。
"住手!
"郑辰快步上前,胥吏们见是他,慌忙松开手逃窜。
书生瘫坐在地,怀里的诉状散落一地。
郑辰捡起一张,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为恶霸强占田地事......""多谢大人救命。
"书生挣扎着行礼,郑辰这才看清他青肿的脸,"学生陈墨,因替百姓代写诉状,触怒了胥吏。
"郑辰扶起他,目光落在满地诉状上。
这些诉状格式混乱,有的甚至用草纸写成,胥吏们正是借此刁难百姓。
他心中一动,看向陈墨:"你可愿帮我做件事?
"暮色渐浓时,郑辰站在县衙门口,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
陈墨站在他身后,怀里抱着新刻的诉状模板。
晚风拂过他腰间的半块玉佩,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