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在暮色中化作千万头白狼,啃噬着天地间最后一丝温度。
巴特尔将脸颊贴在马颈动脉处,感受着这具温热躯体里逐渐衰弱的搏动——三个时辰前,他的枣骝马被狼爪撕开了肚腹,此刻肠衣正裹着冰碴在鞍后晃荡,如同某种诡异的招魂幡。
当断崖的轮廓在雪幕中显形时,巴特尔瞳孔骤然收缩。
那些灰影并非嶙峋怪石,而是五十匹巨狼组成的包围圈。
它们以三三制交替游走,前锋呈锥形突刺态势,两翼的狼群甚至懂得利用地形形成交叉火力——这分明是父亲当年剿匪时用过的骑兵阵。
头狼踞坐在废弃的萨满敖包上,月光为它镀上一层银霜。
右眼那道新月形刀疤让巴特尔浑身血液凝固:十年前那个血月之夜,正是这道寒光划开了父亲的咽喉。
但更令人心悸的是狼爪下的祭品——七具狼尸被摆成北斗状,每具尸体的獠牙间都咬着片金丝织物,在风雪中翻卷如招魂的经幡。
"喀嚓",靴底传来异样触感。
巴特尔俯身扒开积雪,半截青铜箭镞正刺入冰层,狼头纹饰的眼窝里嵌着颗幽蓝矿石。
当他试图拔出时,矿石突然迸发刺目强光,记忆中父亲临终的嘶吼与狼嗥诡异地重叠:"快逃!
它们不是......"东南方传来的惨叫截断了回忆。
巴特尔贴着冰壁挪动,看见二十顶毡房正被血色浸染。
牧人们举着套马杆冲出,却在狼群精准的围猎中化作绽开的血肉之花。
最年轻的牧羊少年被三匹灰狼撕扯着抛向半空,颈间那串玛瑙项链突然迸发红光,狼群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退散。
巴特尔趁机滑下暗河冰道。
硫磺的刺鼻气息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八道红影正从东南角毡房破窗而出。
他注意到最后那个女子踉跄时露出的靴底——狼毛编织的绳结中闪烁着金属碎屑,与三天前那具狼尸爪缝间的蓝光如出一辙。
骨哨在唇间炸响凄厉音符。
头狼耳尖颤动,竟似人类般捂住右耳。
巴特尔抓住这瞬息间的破绽,袖箭射向女子脚边的冰面。
爆开的磷火中,他看清女子狐裘内衬缀满青铜铃铛,每个铃铛表面都浮凸着三目狼首,第三只眼的位置正是铃舌撞击处。
"苏鲁锭在此!
"巴特尔掷出祖传矛头,圣物却在触及女子前诡异地悬停半空。
头狼的嗥叫突然转为梵音吟唱,狼群齐刷刷人立而起,前爪结出大日如来印。
冰层下的暗河开始沸腾,裹挟着金丝织物的雪浪冲天而起,在半空拼凑出半幅《西域降魔图》——那本该在敦煌藏经洞封存千年的壁画。
当第七匹狼尸口中的金丝缠上巴特尔脚踝时,他腰间的青狼皮突然发出灼热脉动。
十年前父亲的血在皮革纹路间苏醒,顺着冰刃纹路爬上刀锋,将金丝熔成青烟。
女子们消失在雪雾中的刹那,巴特尔听见铃铛里传来科考队员的求救声,说的是三十年前流行的俄语腔调中文:"......陨石......第三只眼......别碰青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