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仙人得道那一日。院内枯树疯长,转瞬枝繁叶茂。相思树衍生万缕情丝却同我擦肩,
缠绕她人。这棵树,我守了十年。我***树下,不再抬头,专心雕刻着手中的木剑。
你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一棵朽木。如今眼睁睁瞧着自己的情郎钟意于他人,滋味如何?
月色下,男人墨色长衫,提灯而来。举手投足间,美的如同画中仙,摄人心魄。可惜,
他是妖。是来找我索命的……1我叫李尔尔,金陵人士,师承药王谷苍玄,排行十三。
师父仙逝后,我离开药王谷,驻足桃花榭。昆仑山脚,鱼龙混杂。我医人,医仙,也医妖。
师兄师姐们,时常来看我,每一次都带来不少奇珍异宝。同谢玉相识,原是场意外。
我有一个朋友,是只兔儿精。每年春天一到,她便红鸾星动,一心思凡。春去秋回,
原本倒也没什么。只是那年,她归的迟了些,很是伤情。她时常捂着胸口,
满脸泪痕来到的桃花榭。所识所学,望闻问切,就连奇珍异宝都治不好她的病。
“情”之一字,被我记录在册,视为疑难杂症。我翻遍师父的医书古籍,
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册子,找到解药。名曰忘情水。只要饮下,就能忘却前程往事。
弱水六钱、祝芋三钱、情人泪一滴、麒麟竭…数来数去,只差弱水,
大师兄禁不住我的央求,将我带到弱水河畔,再三叮嘱后才肯离去。小十三,你没有灵根,
弱水寒凉,切记要注意脚下。我很注意脚下,可彼时的谢玉却满身伤痕,
踉踉跄跄的跌入弱水。我从弱水将他捞出,带回了桃花榭。他脉象极弱,吊着一口气,
我没日没夜的守着,一口又一口的灵药将他喂活。阳春二月,草长莺飞。我推开院门,
他终于醒了,白衣飘飘的站在那里。眉眼好看,嘴巴好看,哪里都好看。他看向我,
眼神晦暗,眉头不自觉微皱。许是因为我刚为王阿嬷家的牛接生,味道实在不好闻。
我不敢抬头,一时慌乱,后退了好几步。他开口道谢,声音极为好听。他说他是仙门弟子,
问我有何所求?谢仙人,做我的情郎。兔儿精说过,千金宝易得,有情郎难求。
我说她病了,情是疑难杂症。忘情水是千金宝。喝下病就好了。她不肯喝,还笑我是痴儿。
尔尔,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情虽让人伤痛,却也令人欢愉。即便是刀山火海,
沦陷之间,也甘之如饴。她同我告别,说要去找她的情郎,为他洗手作羹汤,一生一世。
可她明明最讨厌火。2那一日,谢玉并没有拒绝我。他很是无奈,
掌心幻化一株孤零零的枯树。那是他的相思树。李尔尔,我所修为无情道,
做不成你的情郎。我自小被拔出情缘,人人都有选择,有羁绊,可我没有,也不会有。
如今伤及根本,道阻且长,这便是我的天命。情,又是情。有情人痛苦,无情人也痛苦。
无情道,我倒是听师父说过。修行此道的人,传言非死即疯,遇见就快跑。可谢玉好看,
说话也好听,这么好一个人,我不想他死,也不想他疯。人的命,很重要,仙妖也不例外。
人生百年,无非是学会如何取舍。可若连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没有,那就一点也不好!
这是一种极为残忍的病症,得治。那时我总认为,我和谢玉一样,都对情一无所知,
才会困惑不解。所以才会轻易对他做出承诺。我说,谢玉,我会替你改命。自此,
他的相思树便种在了我的桃花榭。春去秋来,相思树下,开满了长生花。整整三载,
相思树还是光秃秃的,我有些懊恼自己医术不精。谢玉出现在我身后,
他罕见的同我坐在一处。手中是从弱水打捞上来的断剑,一把生了锈的断剑。
这是他的本命剑,剑名碧落。他告诉我,李尔尔,没用的。这话他自己信,我可不信。
至少我治好了他的弱症,那就证明一切并非徒劳。谢玉说他要回天穹了。我起身,
拍了拍他的肩膀,改日,送你一把独一无二的新剑。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
我却不敢在看他,眼底热热的,心里慌慌的。近乎仓皇而逃,那时的我,肯定十分狼狈。
入夜,我推开房门。提灯走过廊桥,弯腰点燃一盏又一盏的灯。相思树还在院内,
桃花榭又只有我一个人了。没有话唠的兔儿精,也没有话少的谢玉。师兄师姐们一闭关,
就是几载。我的心又开始空落落的。3谢玉再来时,是冬日。师父仙逝后,
我最讨厌的就是冬季。每一个冬天都又冷又长,风霜像刀子一样,很是难熬。大雪纷飞,
他怀中抱着一个病美人。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香气。娇娇弱弱,我见生怜。
他说那是他的小师妹,叫祝遥。他还说,若我治好了小师妹,他就答应做我的情郎。
院内相思枯枝盘根错节,并没有发芽。谢玉看向我的眼神,明明和以前一样,还是冷冰冰的。
他的病,还没好。谢仙人答应了做我的情郎,我理应是欢喜的。而此刻,
我的心却像被人攥紧一样,那种滋味难以言说。我好像也病了。谢玉见我迟疑,
似乎很是着急,就连声音都急促许多。李尔尔,你是医者,若非药王谷封关,
我不会带瑶瑶来这里。顾不上其他,我也很生气。我是蠢了一点,但是不至于坏。
因为他在怀疑我的品格,他并不知道我是药王谷的弟子,秉承医德。谢玉,我是医者。
无论你带来的是谁,我都会救。病榻上的祝遥,像随时会凋零的花朵一般。瘦弱惨白,
娥眉轻蹙,嘴唇未有分毫血色。可细细查看下,她身上没有一处伤口。
谢玉像看透我想问什么一般,守在她的榻前,缓缓道,小师妹向来体弱,为尝我之苦,
只身投进弱水,弱水性凉,如今每逢寒凉,虚弱不堪。弱水之症无解,
可祝遥并非肉体凡胎,于她而言,无碍。我拢了拢手中暖炉,诚实道她没病,
只是天枢脉…话还没说完,祝遥扯住我的衣衫,挣扎起身,鲜血从她嘴角涌出。师兄,
没事的,只是痛了些,冷了些,我能熬。不要为了我,同凡人牵扯太多,不值得。
不值得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尤为刺耳。她额间密密细汗,斜睨着我,很是厌恶。
祝遥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她。我扯出沾血的衣衫,这是三师姐用天丝,
一针一针为我绣出的素锦。虽看着平平无奇,可冬日只需要这薄薄的一件,就不会冷。
平日里,我很是爱惜。谢玉将我推开,将他的小师妹拢在怀中。
好似我做了什么不得好死的恶事。李尔尔,这是我欠遥遥的,她若不好,我心难安。
终究是我错看你了。我曾以为只有自己眼浅,看不透众生万象。如今看到谢玉,
发现好像仙人的眼睛,也不过如此。4再听到谢玉的消息,是三日后。昆仑山脚的茶楼饭馆,
闹市小巷,都传遍了。说他是仙门万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剑道魁首,宗门第一。
虽然修的是无情道,却很是深情,为了祝遥在药王谷外求弥罗果,长跪不起。
晴空万里的药王谷,都为之动容下起了雨,考验他的真心。可我却记得。小时候,师父老说,
若药王谷打雷下雨,尔尔就快点跑,那是大师兄动怒了,是要见血的。那个时候,
大师兄将我扛在肩头。我念叨着大师兄,能不能不要下雨,雨天泥泞,
总是将衣角染的湿漉漉的,寸步难行。大师兄笑而不语。从那天起,
药王谷真的没有下过雨,四季如春。我来不及摘下采药的背篓,借了王阿嬷家的牛车,
就往药王谷赶。好在到的及时,惊雷劈落,我将谢玉紧紧护在身下,草药被震的撒了一地。
僵持之下,乌云散开,雷声渐渐弱去,微风轻抚我的脸颊,我好像听到大师兄一声长叹。
对于我的出现,谢玉很是吃惊,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无措,不要命了?
我学着兔儿精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的告诉他,刀山火海,甘之如饴。为情郎,
不就是应该如此吗?何况大师兄才不会伤我分毫。谢玉闭上眼睛,
我看不清他眼底的任何情绪,更看不到相思树在桃花榭扎下了根。他垂头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