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喜字成灰晨雾裹着供销社大喇叭的电流声。
苏念秋盯着镜中二十岁的自己，胭脂被冷汗浸成斑驳的暗红。
林小月腕间的上海牌手表贴在她耳畔，秒针的嘀嗒声催命似的响。
"姐，喝口红糖水。
"青花瓷碗沿沾着未化的白霜，前世这碗掺了安神药的红糖水，让苏念秋在接亲时昏睡，醒来己和知青周文彬领了证入了洞房。
苏念秋突然扣住她手腕，拇指抵住内关穴："三个月前你说代买上海的确良，收了我三十六尺布票——"她扯开林小月簇新的的确良衬衫。
"这沪上裁缝铺的标还是烫金的吧？
"搪瓷缸应声落地，褐色的液体渗进青砖缝。
林小月慌忙捂住领口，但眼尖的王大娘己经叫起来："这标要外汇券才能烫金！
"村口老槐树下，两辆自行车沐在晨光里。
左边凤凰牌二八大杠系着簇新红绸，右边旧永久的车筐里塞着《大众电影》。
周文彬扶了扶金丝眼镜，中山装第三颗纽扣不翼而飞——昨夜在知青点，林小月就是抓着这颗扣子解了他的衣襟。
"念秋！
"他快步上前，指甲缝里的蓝墨水在晨光下发亮。
"你脸色这么差......"伸手要扶的瞬间，苏念秋瞥见他领口残存的口红印，正是供销社新到的沪上货。
六个穿军装的小伙子抬着樟木箱拐进晒谷场，打头的高个军官逆光而立。
顾北城挽起的袖口露出结实小臂，腕表是部队***的上海牌，秒针跳动声与苏念秋的心跳同频。
林小月突然掏出个枣红肚兜，边缘的并蒂莲沾着可疑暗渍。
"昨儿帮姐收拾嫁妆时发现的！
"她抖开内侧歪斜的红线字——"周文彬1983.7.7"。
人群炸开了锅。
周文彬适时露出痛苦神色。
"念秋，那晚你说会等我返城......"他颤抖的手从口袋摸出枚珍珠纽扣。
"这从麦草垛捡的，是你的吧？
"苏念秋却笑出了声。
她扯开嫁衣袖口，五颗珍珠纽扣完好无损："供销社王会计作证，我这嫁衣的扣子——"指尖轻弹，纽扣背面的"沪工1982"钢印清晰可见，"是上海老凤祥***款。
顾北城弯腰拾起纽扣，对着日头细看："塑料电镀，产地温州。
"他剑眉微蹙，"和军装扣子一个厂产的。
"围观的民兵队长李强突然冒汗——他小舅子正是温州纽扣厂的采购员。
林小月踉跄后退，肚兜脱手飘落。
苏念秋凌空接住，对着阳光一照："这湘绣针法，是继母最擅长的乱针绣吧？
"翻开内侧线头，"线尾还打着林记裁缝铺的结呢。
"东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苏念秋快步冲进里屋，从枕下翻出半块玉佩——挂在颈间。
阳光照在玉佩上，穿透玉髓，发出莹润的绿光。
"这不是顾家传家宝吗？
"王主任挤进人群。
顾北城解开领口风纪扣，锁骨处的暗红胎记形如展翅的鹤——与苏母弥留时用血画的图案分毫不差。
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
解放卡车歪斜着冲进晒谷场，麻袋裂口处洒落的糯米里混着老鼠屎。
苏念秋抓起一把冷笑："周知青往我粥里加的就是这个吧？
""全体后退！
"顾北城低喝刚落，林小月突然扑向樟木箱。
嫁妆散落处，纺织厂工作证赫然躺着林小月的照片——名字却是苏念秋。
"原来顶替我进厂的是你！
"苏念秋举起工作证，"劳资科张科长，这钢印是上周新换的型号吧？
"藏在人群中的中年男人顿时面如死灰。
顾北城掏出军官证拍在箱上："关于盗用军属身份、倒卖军用物资的举报——"军靴碾碎地上的纽扣，"会有人查清楚。
"他扫过瑟瑟发抖的周文彬。
"温州纽扣厂往军需品里掺劣质品的事，也该见见光了。
"吉普车扬起尘土时，苏念秋攥紧玉佩。
后视镜里，张桂芬正抓着林小月的卷发撕扯："你个赔钱货！
要不是你说怀了军官的种......"声音消散在八月的晨风里。
晒谷场老槐树上，被顾北城击落的剪刀深深钉着张票据。
泛黄的纸上密密麻麻记着粮布票倒卖记录——正是周文彬模仿苏念秋字迹写的收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