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站在明德中学的银杏树下，九月的阳光穿透金黄的扇形叶片，在她洗得发白的校服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伸手按住左胸口的校徽，金属边缘陷进掌心的纹路里——这是母亲连续熬了七个通宵踩缝纫机换来的转学费。
二楼走廊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周姐手滑啦！
"男声的起哄裹着柑橘香水的味道坠下来。
林小满抬头时，正看见栗色长发的女生倚着窗台，腕间施华洛世奇手链折射出细碎的光。
那光斑跳动着掠过她发梢褪色的蓝蝴蝶结，像某种危险的预兆。
周倩倩俯身时露出天鹅颈上玫瑰金的锁骨链，吊坠是个镂空的英文单词"Angel"。
"听说临江镇来的？
"她指尖拈着半块沾血的玻璃片，"你们那儿转学生都要喝马桶水宣誓的，对吧？
"玻璃碴擦着林小满耳畔划过，在她身后的荣誉墙上凿出裂痕。
十佳学生照片里周倩倩的证件照正巧被裂缝贯穿，水晶相框簌簌掉落金粉。
林小满闻到血腥味混着香奈儿五号的气息，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接住了那片玻璃，锋刃上映出十七张模糊的笑脸。
"怎么回事？
"班主任的高跟鞋声像定时炸弹的倒计时。
周倩倩突然握住流血的指尖，泪痣在阳光下颤动如将熄的火星："新同学想帮我捡玻璃......"她沾血的指甲轻轻拂过林小满手背，在皮肤上拖拽出三道细长的血痕。
林小满的辩解被堵在喉咙里。
她看见班主任胸前的工牌微微反光，金属夹子卡着张购物小票——正是周倩倩昨天朋友圈晒过的SK-II***套装价格。
"去把走廊清理干净。
"班主任的香水味压过血腥气，"顺便告诉总务处，荣誉墙维修费从你助学金里扣。
"消毒水灼烧伤口时，林小满透过医务室窗帘缝隙，看见周倩倩在操场喂流浪狗。
学生会干部们举着单反相机围成半圆，快门声此起彼伏。
白瓷碗里的进口牛排泛着粉红光泽，狗却突然呜咽着后退——周倩倩的高跟鞋正碾着它的尾巴。
黄昏的余晖把教学楼拉出畸形的影子。
林小满在工具间发现自己的数学作业本，那些工整的公式正浸泡在涮拖把的污水桶里。
母亲用缝纫机油笔写的"小满加油"在墨绿色泡沫中沉浮，她伸手打捞时，马尾上的蓝蝴蝶结突然松脱，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
"你们猜这玩意儿能漂多久？
"更衣室方向传来周倩倩甜腻的嗓音，"我赌撑不过三分钟。
"当冰水兜头浇下时，林小满听见金属柜门闭合的闷响。
手机闪光灯在黑暗中亮起的刹那，她湿透的白衬衫紧贴皮肤，锁骨下方十厘米的旧伤疤在冷光中宛如苏醒的蜈蚣。
那是三个月前父亲抡起的啤酒瓶留下的，此刻正在盐分***下隐隐作痛。
"明天记得还我水桶呀。
"周倩倩的笑声随着脚步声渐远。
林小满蜷缩在污水横流的地面，突然发现浸泡过久的作业纸显露出奇异纹路——被红墨水掩盖的，是周倩倩去年月考作弊的小抄。
教学楼的灯光逐层熄灭。
林小满攥着湿透的作业纸走向垃圾场，却在拐角撞见惊人的一幕：周倩倩正把整盒粉笔塞进清洁工的口袋，校工服上印着"张建国"的铭牌在月光下发亮。
老校工布满皱纹的手剧烈颤抖，粉笔灰从指缝簌簌落下，在地上铺成苍白的雪。
"监控坏了三天了。
"周倩倩的声音像涂了蜜的刀片，"您孙子下个月手术费还差多少来着？
"林小满屏住呼吸后退，后背突然撞上冰冷的金属。
她转头看见墨绿色铁柜上"化学废料暂存处"的标签，福尔马林的味道从缝隙里渗出。
当周倩倩的高跟鞋声彻底消失后，她颤抖着掀开作业本，发现那些浮肿的小抄字迹竟与班主任批改笔迹完全一致。
夜色吞噬了最后一声蝉鸣。
林小满在宿舍楼熄灯前冲进淋浴间，在氤氲水汽中抚摸那道狰狞的伤疤。
香皂滑过锁骨时突然呛进鼻腔，她跪在地上干呕，听见隔间外传来宿管阿姨的嗤笑："302的，别把下水道堵了。
"凌晨两点，林小满在霉味刺鼻的被褥里辗转反侧。
下铺突然传来纸张撕裂声，她低头看见舍友将什么塞进枕头——那是半张周倩倩后援会的宣传单，印着"守护校园天使"的粉红标语，边角却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
月光从铁栅栏窗外渗进来，在林小满枕边投下细长的光斑。
她轻轻展开那叠潮湿的作业纸，用美工刀将作弊小抄完整剥下。
刀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中，突然混进诡异的旋律——有人正在远处轻声哼唱校歌，尾音却扭曲成父亲醉酒时的咒骂。
周倩倩的指甲嵌入林小满手腕时，天台的风正把校旗吹得猎猎作响。
远处操场上体育老师的哨声模糊不清，像是隔着深水传来的呼救。
"听说你妈在服装厂剪线头？
"周倩倩的唇膏是当季流行的车厘子色，蹭在林小满耳垂上像凝固的血痂，"要不要我介绍她去殡仪馆***？
给死人换衣服赚得多呢。
"林小满的后腰撞上锈蚀的护栏网，铁锈混着周倩倩的香水味涌进鼻腔。
她看见对方睫毛膏下藏着极淡的疤痕——上周的校园公众号里，那被描述成"见义勇为留下的光荣印记"。
"放开…"林小满的挣扎惊飞了栖息在储水罐上的乌鸦。
黑色羽毛纷纷扬扬落下，周倩倩突然松开手，任由她跌坐在蓄满雨水的塑料桶旁。
"哎呀，新同学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倩倩从Gucci手袋里抽出湿巾擦拭指尖，"明天降温记得添衣服哦。
"她转身时裙摆扫过林小满的膝盖，飘落的购物小票显示着"SK-II神仙水230ml×2"。
当铁门重新上锁的咔嗒声传来，林小满才发现校服外套不见了。
积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她伸手去捞漂浮的数学作业本，指尖却触到某种滑腻的物体——半截泡发的烟头黏在周倩倩的作弊小抄上，滤嘴处印着唇印形状的暗红。
暮色西合时，林小满在垃圾场焚烧炉旁发现了自己的校服。
那些用荧光笔画的淫秽涂鸦在火光中扭曲变形，火舌舔舐着母亲绣在内衬的姓名贴。
她突然扑灭火苗，滚烫的灰烬粘在掌心，恍惚间像是触摸到父亲醉酒后发红的脸。
"捡破烂的！
"保安的手电筒光柱劈开浓雾。
林小满抱着焦黑的校服狂奔，断裂的鞋带不断抽打脚踝。
绕过第三棵银杏树时，她撞进某个弥漫着福尔马林气味的怀抱。
"当心！
"老校工张建国死死攥住她的胳膊。
他另一只手拎着的黑色塑料袋突然破裂，染血的纱布和针头散落满地。
林小满认出其中某个安瓿瓶标签——那是母亲常年服用的抗抑郁药。
老校工浑浊的眼球在镜片后剧烈颤动："今晚你什么也没看见。
"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发力，将某样东西塞进林小满的校服口袋。
首到跑进宿舍楼阴影里，她才敢触摸那个冰冷的金属物体——是把标着"档案室3"的铜钥匙。
熄灯后的公共浴室，林小满在第三隔间发现墙面新刻的字迹："林小满接待处"。
她用指甲抠刮着那些凹痕，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的啜泣。
月光从气窗斜斜照入，在潮湿的瓷砖上投下血滴状的阴影。
"302室的！
"宿管突然拍打铁门，"热水器故障，用凉水冲！
"刺骨的水流击打后颈时，林小满想起被锁在更衣室的那个黄昏。
她颤抖着掏出那把铜钥匙，发现锯齿间卡着半片美甲——正是周倩倩今天折断的水钻甲片。
凌晨三点，林小满在霉味刺鼻的被褥里辗转反侧。
下铺传来纸张撕裂声，她悄无声息地探出头。
月光照亮舍友枕头下露出的半截照片——周倩倩站在领奖台上微笑，背景里模糊的身影正把某个女生推下楼梯。
急促的呼吸声突然在耳边炸响。
林小满猛地转头，对床空荡荡的铺位上，月光将铁栏杆投射成牢笼的形状。
她摸向藏在枕套里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班级群弹出99+消息：图片林小满湿身照被P上裸体彩绘语音周倩倩带着哭腔："她威胁要曝光我的隐私"文件伪造的抑郁症诊断书.pdf当手机开始疯狂震动时，林小满发现所有消息都显示"发送于三年前"。
她触电般甩开手机，机体撞上墙壁迸出火花，焦糊味中突然响起母亲的声音："小满，线头要藏在针脚里才安全。
"惊醒时晨光己漫过窗台。
林小满怔怔地看着掌心结痂的烧伤，枕边手机屏幕确实有道裂纹。
下铺的舍友正在涂抹润唇膏，镜子里映出她领口若隐若现的掐痕。
晨读课上周倩倩的座位空着。
林小满在课本里发现张字条："化学实验室有惊喜哦~"落款画着笑脸，眼角却用红笔点了泪滴。
她攥着字条走向后门时，看见班主任正在走廊清点某品牌中秋礼盒。
实验室的百叶窗全部闭合，阳光被切割成细密的金线。
林小满推开门就闻到刺鼻的酸味，她的储物柜正在咕嘟咕嘟冒出白烟。
周倩倩的跟班们举着手机围成半圆，镜头聚焦在柜门上用硫酸腐蚀出的"***"字样。
"快救火啊！
"有人尖笑。
林小满抓起灭火器时，发现保险栓被胶水封死。
浓烟中突然响起警***，周倩倩捧着化学作业本冲进来："老师！
我的预习报告被毁了！
"林小满的视线掠过她精心卷曲的发梢，停在作业本封面的墨迹上——那分明是自己昨天被撕毁的笔记残页。
她突然剧烈咳嗽，喉间泛起铁锈味，低头看见白大褂口袋渗出暗红，里面赫然塞着半包女性卫生用品。
"真晦气！
"周倩倩的闺蜜团集体后退。
林小满在烟雾中摸索到通风开关，指尖触到某种黏腻的物体——是粘在开关上的口香糖，包裹着带血的剃须刀片。
当教导主任的怒吼声传来时，林小满正对着破碎的消防栓玻璃整理衣领。
那些被烟雾熏黑的碎玻璃里，映出十七个不同角度的自己，每个都在无声地重复三个字："活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