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睡眼朦胧中,冬青隐约看到有身形高大的男子在更衣,她吓得赶紧捂上眼。
“你也把衣服换了,一会儿要去前厅奉茶,这一身该露出马脚了。”
沈周见她醒来慢悠悠道。
“公子该喝药了。”
门外忽然传来丫鬟的喊叫声。
沈周闻声立马躺下,倒在床边,半倚着身子,不停的咳嗽,整个人换了副模样。
冬青被沈周倚在身后,隔着被褥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滚烫,不免一阵害羞,不知如何是好。
“放下便出去吧。”
丫鬟退下后,沈周立马起身,并将屏风移到床前,手脚利落,动作迅速。
“你快换吧。”
说罢,绕过屏风坐到桌前。
冬青起身,疑惑的站在屏风后看着他,见他身形挺拔如松,略显瘦削,但依然英气逼人,这真是那快病死的沈家二公子吗?
一切好似不太真实,冬青拍拍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穿着喜服,头上的花髻花簪也还在,应当不是在做梦。
此时,沈周熟练的拿起药倒入窗边的花瓶中。
果然,他在装病!
换好衣服,冬青走到沈周身旁。
沈周低着头喝茶,不经意的说道。
“昨日的约定可还记得?”
“记得,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好处?”
他愣了一下,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眼前的女子,身着红绸罗裙,肤色不算白皙,却有一双玲珑杏眼,眼波清澈如水又透着一股坚毅,让人难以看透。
冬青拉开旁边的凳子坐下,她有一丝得意,沈周在装病不想被人得知,恰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跟他谈判。
“你想要什么好处?”
“休书。”
她斩钉截铁的说,眼神似是一把锋利的剑,决绝果断。
沈周有些诧异,想问缘由,又觉得她未必能吐露实情,随即作罢,便道。
“好,这场戏你陪我演三个月,我给你休书。”
冬青点点头,她在心里暗暗窃喜,没想到如此轻而易举便能得到休书。
穿过青石小径来到厅堂,今日的厅堂撤下了红绸,更添几分肃静、雅致。
堂中众人均己落座,冬青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茶碗。
“新妇请父亲喝茶。”
沈青云点点头,笑盈盈接过。
“新妇请娘、母亲喝茶。”
冬青有些迟疑,毕竟阿娘二字是她心口的痛。
沈家大娘子收敛了笑容,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仔细打量起冬青。
看到她身形瘦削,手指关节略大,手背皮肤粗糙,甚至还有一两处裂口,竟一点不像官家娘子的手。
或许是因为在乡下庄子住着受了欺负?
沈家大娘子想到此,心里反倒生出一丝怜惜,便重新拾起笑容,接过奉茶,塞给冬青一个喜袋。
冬青暗暗窃喜,还有喜袋收,以后离开便又多了一些资本。
一名身材颀长,眉目清秀的男子迎上前。
“二弟,你看起来好多了。”
“多谢兄长关心,今日晨起便觉精神多了。”
这是沈周的兄长沈璋,乃妾室所出,是沈家的庶长子,跟沈周比起来多了几分儒雅气度。
据说七岁便能入岳麓书院,十五岁便中解元,过了明年春闱殿试便可顺利做官。
是整个临安官家父母们口中的优秀榜样,就连沈青云看沈璋的眼神都显得格外欣慰。
“弟妹,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名风姿绰约、眉眼灵动的妇人走上前,这便是沈璋之妻林念。
她裙后一个小小人儿笑嘻嘻探出头来,奶声奶气的问道。
“小婶婶,你好漂亮,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芸芸不可胡闹,怎能乱了辈分。”
林念轻声呵斥,面带歉意地看了看冬青。
沈芸芸是沈璋和林念的女儿,年方西岁,最是粘人。
冬青乐开了花,心里自是一百个愿意,伸手拉过芸芸,忍不住戳了戳她糯叽叽的小脸蛋。
“二嫂嫂。”
沈周的妹妹沈相宜怯怯的叫道,随即低头乖巧的站在冬青身旁。
沈相宜面若凝脂,弱柳扶风,一颦一笑都是娇小姐模样,让人忍不住怜惜,她和沈周是虽是一母同胞,两人性格却天差地别。
看着他们,冬青感到心里软软的。
小时候的她,每日都活在对爹爹的恐惧之中,自己唯一的依靠便是阿娘。
但阿娘终日以泪洗面,很难看得到她的笑脸。
冬青一时间感到有些失落。
沈周察觉到她的异样,假装咳嗽两声,沈家大娘子便嘱咐二人赶紧回屋休息。
冬青搀扶着沈周,一路无话,沈周试图打破沉默。
“咳,刚才表现不错。”
“家中的人可都认全了?”
沉默半晌,冬青终于开口道。
“你为何装病?”
咳咳,沈周眼神躲闪,没有回答。
“那你打算何时病好?”
“秋考之后吧。”
“什么?
就为了这?
你装病竟是为了不想去考试?”
冬青惊讶的重复问道,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别嚷嚷啊,被人听到可怎么办。”
沈周伸手过来想捂住冬青的嘴,却被她一掌拍开。
“秋考三年一次,躲过了这次便可再过三年安生日子了。”
沈周一脸自豪,嬉皮笑脸的望向她。
“为了不参加科考便可装病欺骗家人,随意娶个女子过门?”
“我也不想娶啊,谁知母亲竟找来那劳什子假道士,出了这馊主意......我并非想要毁你名节,你若愿意留在沈家亦可,我们便可如现在这般和睦相处,若想离开,我也定将休书双手奉上。”
“真可笑。”
冬青冷冷说着,丢下他,一个人快步向前走。
她觉得沈周很可笑,竟为了不去科考,害得全家人为他殚精竭虑。
就因为他的一个谎言,便随意毁掉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也觉得自己可笑,自己一个丫鬟之身嫁入沈家,又何尝不是欺骗呢?
沈周一脸困惑的看着冬青的背影,低吼了一声,见冬青丝毫没有回头,重重叹了口气。
他只是不愿参加科考,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更不想牵扯哪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