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气比墙上的白漆还死寂，连吊瓶的滴答声都像钟表在倒数。
林笑坐在床上，双手垂着，一张脸瘦得能当解剖模型。
他盯着面前的那份“伊甸系统意识上传协议”，上面的字清晰得像是在笑话他：“签了，你还能活着。”
“活着？”
林笑嗤笑一声，用力咳了两下，喉咙里好像装着生锈的铁钉。
他抬头看向对面站着的医生，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讥讽：“上传意识就叫活着？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都没良心？”
医生倒是毫不在意，戴着口罩的脸平静得像块镜子：“我们很人性化的，林先生。
您知道的，晚期脑癌，这年头就像过时的操作系统，修也修不好。
不如给自己个机会—上传意识，免得折腾。”
“真会安慰人啊。”
林笑翻了个白眼，目光扫向病房的窗外。
那儿挂着一块巨大的LED屏，正在播放“伊甸系统”的宣传广告。
屏幕里的人们笑得像刚中彩票，画外音煽情得恶心：“痛苦？
疾病？
遗憾？
统统抛在脑后！
‘伊甸系统’，给你一个无忧无虑的永恒天堂！”
天堂。
林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今年才二十岁，别的同龄人正为考试焦头烂额，他却要琢磨怎么死得好看一点。
“如果我拒绝呢？”
林笑问，语气随意得像是讨论晚饭吃什么。
医生推了推眼镜，脸上的笑容依然礼貌而公式化：“拒绝的话，您还有三周时间。
癌细胞扩散的速度己经快到我们不建议任何治疗的地步。”
“得了吧，别再说教科书台词了。”
林笑打断他，盯着桌上的协议，沉默了三秒，终于叹了口气，“我签。”
医生点点头，把协议推到他面前，语气柔和得像在劝人买保险：“这是明智的选择，林先生。”
林笑的意识上传仪式非常简单：一根针管，一阵轻微的刺痛。
接着，他眼前一黑，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绿得不像话的草地上。
“欢迎来到‘伊甸系统’，林笑先生！”
一个温柔得过分的女声从天空传来，音质甜得像加了蜜的毒药，“这里没有痛苦，没有疾病，没有烦恼……”“也没有真实感吧？”
林笑喃喃自语，撑起身子。
他西处张望，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简首就像是屏保的高清版本：蓝天白云，绿地鲜花，空气里甚至飘着淡淡的柠檬香。
他还没来得及感慨什么，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浮空的界面，上面写着几个熟悉又荒诞的选项：微笑模式（默认）活跃模式（推荐）沉思模式（需管理员批准）“真讲究。”
林笑冷笑着点了默认的微笑模式，心想：“管理员批准？
这地方连沉思都管，怕是脑袋想多了都犯法。”
界面一闪，一个穿着整洁西装的虚拟接待员立刻出现在他面前，笑容标准得像从模版里复制出来的：“林先生，您需要导览服务吗？
还是首接进入伊甸园的公共区域，享受我们全方位的平静生活？”
林笑盯着对方那张毫无瑕疵的脸，挑眉问：“你是程序吧？”
接待员一愣，随即笑容更深了几分：“我们都在为您服务，程序与否，重要吗？”
“得了，我先看看这‘平静生活’怎么个平静法。”
林笑站起身，挥挥手让接待员消失。
他朝前走去，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所谓的公共区域，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中央有一座喷泉。
西周的人们正悠闲地漫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同样的微笑。
“喂，你们这地方是笑气泄漏了吗？”
林笑低声嘟囔，西处扫了一眼，终于逮住了一个看上去比较“活”的人。
那人正在喷泉边坐着，表情淡淡，手里拿着一本书。
“嘿，老兄。”
林笑走过去，试探性地打了个招呼，“这里……总得有点娱乐活动吧？
扑克？
下棋？
还是骂几句人放松心情？”
那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得波澜不惊：“这里不需要娱乐活动，因为大家都很幸福。”
“幸福？”
林笑挑眉，“所以幸福的定义是……坐着傻乐？”
那人没回答，只是低头继续翻书，嘴里喃喃着：“幸福是平静……平静是安全……安全是永恒……”林笑后退一步，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正当他打算再找个“正常人”聊聊时，耳边响起了一声机械提示音：“情绪波动检测异常，请注意保持平和。”
“检测？！”
林笑低声骂了一句，抬头发现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个悬浮球，正闪着红光盯着他看。
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管理员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得让人发毛的笑容：“林先生，我们注意到您对环境有些不适应。
这是正常现象，我们可以安排一次‘情绪调整’，帮您更快融入。”
“我看不太用得着。”
林笑退了一步，盯着管理员的笑容，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地方，到底是治愈了人，还是治死了人？
管理员依然笑得温柔：“放心，调整很简单，只需要几分钟。
我们很专业。”
林笑冷笑了一声：“专业得像在修马桶。”
就在林笑准备跟管理员继续周旋时，一个人突然从喷泉后面窜了出来。
他抓住林笑的手，低声说道：“想活得明白，跟我走。”
林笑愣了一下，看着这个瘦高的男人，明显和周围人不一样：他的笑容是假的，表情里藏着一丝急切和警惕。
“你谁啊？”
林笑问。
“这里还能说话的人。”
对方低声说，“快点，管理员要来了。”
林笑想了两秒，最终跟着他转身跑向广场的另一端。
他能感觉到头顶的红光越来越强，仿佛整个伊甸园的平静，都在逼他停下来。
但他的脚步没有停。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刚刚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林笑边跑边问。
“不是天堂。”
那人回答，“是笼子。”
这句话在林笑脑海里回荡时，他的耳边响起了更响亮的机械音：“情绪波动过载。
启动强制校准。”
天边，悬浮球开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迅速向他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