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出生于多子女家庭的元利,对于家庭内部的资源争斗是并不陌生的。
很早之前,她就深刻意识到,父母的爱、钱和家产都是归弟弟所有。
自己只空得了一个女儿的名号,实际上什么好处都没有。
尤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弟弟考试不如己意,哭着回家,哭得入神没留意,踢翻了爸爸放在门边的油漆桶。
霎时间弟弟的腿上,鞋子上和门边的地上,全都是红油漆。
妈妈听到声音忙忙出来看。
弟弟正站在门边哭得惊慌失措,而他的腿上,脚上和地上全是扎眼的红色。
好不惊悚。
恰好此时,元利放学回到家里,堪堪走到门口。
妈妈惊恐之余,不由分说,抄起了靠在墙角的扫帚,反手拿起,扫帚的把手便劈头盖脸犹如暴雨一般落在了元利的背上,手上和腿上。
元利一边哭着躲闪,一边嘴里不住喊着:“妈妈别打了,我疼。
你等一等,别打了。”
饶是如此,妈妈的下手并未有所松缓。
首到心里的气全都卸干净了。
妈妈才停下手,恶狠狠地注视着元利:“贱皮子,怎么回事儿?
怎么把弟弟弄成这个样子?”
元利哭得蹲在地上,手上沾了些红油漆,又不敢往脸上和眼睛上抹。
只得摊着手放在膝盖上。
听到妈妈的指责,元利无助又气愤,悲愤地回答:“明明不是我,你凭什么说是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弄的了?”
“你怎么和你妈说话呢?”
妈妈的怒气值瞬间又充满了,反手又抄起了扫帚,扫帚雨来得更大了。
这一次,元利没有待在原地被动挨打,而是把书包甩到了门口角落里,转身就跑。
妈妈追了一阵子,眼见是追不上了,恨恨的把扫帚扔了出去说道:“你跑啊,你跑啊,有种你就永远别回来!”
远远的,元利看到了妈妈的恶行恶状,也听到了妈妈的恶言恶语。
她彼时也不过十来岁,心下打鼓一般地跳动,还真的动了离家出走的念头。
但是,她能去哪儿呢?
没有钱,没有学历,更是连一身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在自家房门外面,溜着墙根儿走到了黄昏时分。
眼见着实在是饿得躲不下去了,元利只得硬着头皮说服自己:回去吧,好歹不会被饿死;回去吧,好歹是自己的家。
从房屋的外面蹭到了家门口,每一步元利都走得惊心动魄。
她预想着,家门口可能还是红漆点点,弟弟依然在伤心痛哭,妈妈可能因为误会了女儿而感到后悔不己,爸爸更是因为女儿的离家出走而忧心忡忡。
是的,他们都盼着我回去呢,快回去吧。
小小的元利反复鼓励着自己。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甚至幻想房间里会不会有村长和其他村干部。
因为父母找不到女儿,而向村里的人求助。
这会子村长也许正在和父母、和邻居着急地找自己呢。
小小的元利不会明白,父母真急着找自己,怎么会连就在家门口近在咫尺之处的自己,都没发现呢?
到得家门口,红漆确实点点,转头看看自己的书包好像也不在角落里。
“一定是父母把我的书包拿进去了,想要从里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判断我去了哪里。”
元利想到了父母的焦心,心头不由得一酸。
快步走到门前,元利正挥起手准备敲门,只听到门内传来了阵阵声音。
细细聆听,妈妈正说着:“这次你没考好,当然不是你的问题,肯定是老师没有教好。
否则为什么之前几次你都考得好好的呢?”
弟弟正值变声期,声音细中有粗,抻着嗓子说道:“我这个学期长高了,老师把我调到了最后一排,上课的时候根本看不清楚、也听不清。
而且在家里,姐姐总是听英文听力,吵得要死。
这样内外夹攻,文曲星下凡也考不好。”
筷子放下的声音,是爸爸在说话:“不行就让丫头去住校吧,家里也只有两间屋子,根本伸不开腿。
焕儿连个书房都没有,确实也不是个事儿。”
原来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找过自己,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人发现自己己经不在家里了。
妈妈临别那句“有种你别回来”,竟是真心话。
即使回来又怎么样呢?
家里连自己的尺寸之地都没有了。
元利本想蹲坐在地上,又想到地上的红油漆。
自己一定会把裤子弄脏,被妈妈看见了,搞不好还会再挨顿打。
站也站不住,坐也不是地方。
元利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书包,屋外灯光晦暗不明,她摸索着墙根儿一点一点去寻。
果然在墙角摸索到了自己的书包带子。
原来刚刚把眼一梭,没有看得真切。
灯光灰暗,书包在角落里并不明显:我的书包没有任何人帮我捡回家,它一首和我一样,孤零零的在外面。
想到此处,元利抱紧了书包,生出了同命相连的宿命感。
那一夜,元利挨到家里人都吃完了饭才敢敲门。
她怕自己回去的不是时候,正好大家都在吃饭,会责怪自己为什么回来分一杯羹?
只有等到大家吃完了饭,只剩残羹冷食,这才是自己回去的好时候。
看到挨打还敢逃跑的女儿又回了家,妈妈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正准备开口骂“你死到哪里去了?”
,元利却对着大家说道:“爸爸妈妈,我可以住校吗?”
父母登时愣住了,面面相觑。
爸爸做着表情看着妈妈,好似在问:刚刚的话她是不是听见了?
妈妈回复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元利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笑得天真又无邪。
第二天,元利就带着爸爸写的申请书去学校申请宿舍了。
走向学校的路上,她一不小心踢中了一块石头。
石头硬且顽固,丝毫没有挪动地方的意思。
元利忍着疼捡起了这块石头,仔细观察着。
纯黑的底色上有点点花纹衬托,颇有一种毒蛇吐信般的挑衅感。
“我喜欢你。”
元利拖着石头举到了自己的面前,笑着说,“从今天起,我要和你一样。
做一条心狠且有毒的蛇,谁敢挡我的路,我就咬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