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必然崩溃的世界,不过在这崩溃前夕的故事,尚且值得诉说。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当第一声婴儿的啼哭惊扰了雷鸣,仙史便进入了尾声……七年前,林家迎来新生。
仙家正统皆来祝贺,都言龙凤降世,机缘皆至。
仙山远地,九峰鼎立。
灵弥雾漫,龙蟠凤璇。
华阳主峰上,星火燎天;瑶华宫殿内,人声卷地。
华衣圣形,青裙长佩,五色的绸带蛛连整个殿堂。
珠帘红幕内,是层层灼容。
倏然间,一阵寂静,在那殿首,站着一个长髯白发的老者,而老者侧目看向的,正是那一对新生子。
一阵雷啸,天地混沌,在老者影下,众皆俯首。
“退下。”
伴着煞光,一个淡然至于无情的声音轰响在每人耳边。
众一叩首,无踪无影。
此刻殿下仍跪着两人,一双妯娌,顺琪、紫然,亦是新生母亲。
“不知老祖叫我等留下有何吩咐?”
顺琪强忍着颤抖的声音,问询。
“将双子送出。”
两女滞了一瞬,道:“是。”
“对外言双子己被我收养。”
“是。”
这次,两人没有任何犹豫,“我们会送到临边的一个小国,那里……”“无需告诉我。”
那淡然的声音打断她们的话,更颤动了她们的身子。
“你们可怪我?”
老人仍背对着,又似乎侧转了一点头。
她们突然不再颤抖,一股至纯至净的气息笼罩了那恐惧的心灵,哭道:“不怪的,天下人也不曾怪您……”又起身一拜,却些微地歪了方向,似乎老人,似乎是襁褓中的孩子。
“可你们应该怪我。”
语气仿佛神明的悲悯。
长久无言。
两人抬首看时,亦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在那遥远的他国,也有一位母亲正看着怀中的孩子。
那黑色的墙壁,黑色的床被,黑色的空气,只有那极为微弱的一丝星光,让他们能够找到彼此,互相慰藉。
没有任何声音,那生产时母亲的痛苦,也朝夜色朦胧去,没人记得,甚至本人,也只看着这双子女。
他们似乎不知道任何事情,只是隐隐的感觉到了这意味着什么,母亲便抬眼看了一眼,问:“是不是该多出一个睡觉地?”
跪在边上的父亲忙点点头,便忙起身动了起来,想在这杂物间再求得一个地方。
新生?
让父母都有了些奇异的欣喜感,这他们从未感觉过。
七年时间,这种感觉不曾消失。
只在一个平常的下午,在井边打水的时汉子得了一件天赐的礼物。
待时汉子拖着身子趁着余晖终于推门而入时,可把呆坐的时夫人吓住了。
他手里提着的,是鱼。
于是,时汉子摁着鱼身,时夫人一刀下去,挣扎的鱼儿便没动静了。
杀些小生灵并不难,可该怎样做呢?
难与易全看记忆,可他们,对此没有并任何记忆。
勿说吃鱼了,他们几乎没见过。
唯一的河被管制着,那些人说,水是不能冲洗腌臢的身体的。
他们,不被允许靠近。
两人沉默了一时,那边水己烧开了,咕咚的水汽催促着,时夫人只得将撤去了内脏的鱼儿冲洗了一遍,就忙忙放进去了。
时汉子取了些粗盐,揪了些菜叶,放入锅中后,照例来到儿女的小屋子。
这小屋子不能叫卧室,分明是杂物间。
不如说,这整个家就是杂物铺,各色都有,不知捡了多久。
时汉子敲了敲无门的门框,便回去了,又忙着烧炉火,那是晚上要洗脸的。
烧好水,便放入一个木桶里,盖上盖子。
今天留的缝隙小些,他觉得今天可能会吃的久一点,免得等下凉了。
站起来回身走两步,便又到了这吃饭处了。
杂物间清出一块地来,一个大树根作桌子,几个小木块则作凳子。
围着的三人,妻子与儿女。
鱼儿到了饭桌上,便成了瞩目的焦点,一家人围着盯着,连放满物什的桌上都清出一大块地方来。
那喷薄的香气,似石子入水面,层层漩涡向外伸去,无止无息,漫涌入鼻。
阵阵热浪,叠叠艳香,竟连病怏怏的时洛希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晕。
可时晏尘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由刚才的站着变为坐着,仍然那么僵首。
洛希夹出一块鱼肉,送到哥哥嘴边,轻轻地道:“啊……”晏尘才机械般地张开嘴巴,一吱一哑。
夫妻俩有了笑意,品抿着汤水。
这对夫妻是极笨拙的,从来没想过自己在世人眼中怎样的悲惨,没体会过温情,也无所谓悲惨。
就如自己一双儿女,跟他们从没有交流,他们也从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自己没有父母亲族,也不知道家庭需要交流。
对双方而言,也几乎不曾说话,没有开始,也无所谓期许与失望。
只有一种死寂的沉闷,让外人近乎窒息。
可他们不曾感觉,也无所谓身体或心灵苦痛后互相摧残。
只是在当那个管事来了后,忽然让这对夫妇的情感起了一丝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