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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词

发表时间: 2024-11-28
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内,“嗤”的一声燃起微微亮光,将两个对面而坐的中年人面孔映入光亮之中,其中一个面容清癯,三缕微须垂于胸前,头上一只木簪束着一个发髻,神色肃穆,一脸的出尘之气,一身青灰色的道袍,赫然是个仙风道骨的道士。

在他对面盘坐的那人,面容白皙,五官端正,颌下有三缕长须,两侧双耳奇长,但狭长的双目和略薄的嘴唇给人以难以对付的感觉,那人一身帝袍,竟然是当今天子嘉靖皇帝。

那道人借着手中火折的光亮,接过嘉靖手中的几页黄纸,口中念念有词,将那几页黄纸凑到火折上点燃,放进身旁的一个古朴陶瓮之中,待那几页黄纸燃尽,房间中又不见一丝光亮,也不管坐在对面的嘉靖一脸期盼,竟然自顾自的闭上双眼,好似入定一般不再一动不动。

那道人入定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起身,走到身后桌台前,拿过一盏油灯点燃后,又回到嘉靖皇帝面前坐下,将那点燃的油灯放在两人之间,这才向一脸期盼的嘉靖点了点头。

嘉靖见那道人点头,又侧目向一旁看去,原来这间静室之中还有一张方桌,两个年轻道人面对面闭目坐在方桌两旁。

那与嘉靖对坐的年长道士这时也缓缓将双眼闭上,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那两个年轻道人竟然浑身颤抖起来,随着年长道人口中念诵声越来越大,那两个年轻道人颤抖也越来越剧烈。

忽地年长道人大喝一声停止了念诵,那两个年轻道人也随即停止了颤抖。

其中一个年轻道人好似提前演练好的一般,闭着眼睛就伸出左手将方桌上早就放置好的毛笔拿在了手中,又在旁边早就研磨好的砚台中沾足了墨汁,这时另一个年轻道人也缓缓伸出左手,与对面那个道人执笔的左手握在了一起,开始缓缓在方桌所放纸张上写字。

照理说寻常人左手写字己颇为不易,更不要说两个人皆出左手共同握着一支笔写字,可这两个道人所写的字竟然颇为工整,不由得不让人啧啧称奇。

片刻间两人己在纸上写下了“诚”和“练”两个字,随即又将这张纸揭开放在一旁,继续在下面的纸上写出“丹”和“赠”两个字,之后又换过一张纸,在上面写出“夏”和“曾”两个字,写完这两个字,那两个道士将握在一起的左手分开,把笔放回远处,随即双手虚抱,不再动弹。

那年长道人待两个年轻道人做完这些不再动弹之后,起身拿过三张写过字的纸张,回到嘉靖身前坐下后,还未开口嘉靖己急不可耐的问道:“青阳真人,道君说了些什么?”

青阳真人向嘉靖一笑,先拿起第一张写着“诚”和“练”两个字的纸向嘉靖说道:“皇上,道君对皇上虔诚很是满意,在法旨中嘱咐我转告皇上,只要这般继续虔诚修炼,将来得证大道不在话下。”

嘉靖闻言大喜,极是兴奋的向青阳道人致谢,口中许诺今年青牛观的供奉在往年数量上再涨一成。

这青牛观是京城道观执牛耳者,又吃的是皇家的供奉,可以说得上富甲一方,每年皇家的供奉不在少数,每年的供奉若是放在民间,足够几个村庄全村人一年的花销了。

这时听说今年道观的供奉还要再加一成,若是别人听闻此事,就算不感动的痛哭流涕,向嘉靖叩拜致谢总是难免的。

可是这青阳道人听到这消息,竟好似是别人家的事,看起来全不在乎,一派得道高人模样,只是微微向嘉靖笑了笑说道:“小道一个出家人,要这些黄白之物作甚?

皇上如能允许小道将这些赏赐转赠给各地贫苦百姓,小道便心满意足了。”

说罢拿起第二张写有“丹”和“赠”的纸后,向嘉靖说道:“道君法旨上还说,怜皇上虔诚,嘱咐小道再炼三颗青牛三阳丹送给皇上,皇上可在每年重阳之时服食一颗,对皇上修炼大有臂助。”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眼喜形于色的嘉靖皇帝,随即拿起了第三张写有“夏”和“曾”两个字的纸张,放在眼前端详半响,才极是疑惑的向嘉靖继续说道:“这张纸上道君所下法旨倒是让人费解,请皇上赎罪,小道思虑再三也想不透道君所说的‘夏’和‘曾’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嘉靖听到青阳真人说出“夏”和“曾”两个字后,目光死死盯向盘坐在他对面的青阳道人,好像要从青阳道人眼中看出什么来。

哪知青阳道人面对当今天子有如实质的目光怡然不惧,只是微笑以对,连说话快慢节奏都未曾有一丝改变。

嘉靖盯着青阳真人半晌才神色渐缓,又变回刚刚与青阳真人谈话时的虔诚模样。

待青阳真人说完,嘉靖坐在那里沉默良久,才抬起头缓缓向青阳真人说道:“有劳真人了,请真人放心,道君法旨上所说,朕全部遵从,真人这便请回观休息吧。”

说罢吩咐小太监将青阳真人与弟子送出宫外。

青阳真人起身向嘉靖告退后,大袖飘飘带着两个弟子跟着小太监一路走出宫城,头也不回的上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不论从马匹到车内陈设都极为普通,全然看不出这是当今天子极为宠信的京城道观之首青牛观观主的座驾,在皇帝信仰道教,京城权贵都争相追从的今天,就是京城一座普通道观的观主座驾,怕是也要比辆马车华贵许多了。

青阳真人上了马车,缓缓在车内蒲团上盘膝坐下,向车夫说了回观两个字之后便闭上双目一派得道高人模样。

只是待那车夫将车门刚一关上,他便长出了一口气,取出帕子不断擦拭额头渗出的汗水,口中喃喃说道:“吓死道爷了!

若不是为了这些供奉,谁肯耗尽心力的来陪你胡扯,当了皇帝还不满足,还想要长生不死,‘呸’,不知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