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正处于夏日。
褚知微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表盘反射着耀眼的日光,时针指向十一点。
墨绿色缎光连衣裙剪裁得体,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今天她心情不错,出门开的也是最喜欢的那辆悍马。
买这车时,祖礼并不赞成,要她去换辆mini。
她仍一意孤行,尽管车身太高上下确实有些麻烦,可征服野兽才有***,不是吗?
民政局前,祖礼掐灭最后一支烟,高定西装蹲出了褶皱,拿着手机在和某人聊天,距离太远看不清神色,依稀能看见唇畔衔着一抹笑意。
见她来,祖礼笑容迅速垮下,“车停好了?”
“嗯,进去吧。”
褚知微神色从容,先一步走进民政局大门。
她和祖礼两人青梅竹马,大学时褚知微父母车祸离世,是祖礼陪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踏入社会携手创业,也取得了不凡的成就。
事业有成、郎才女貌,本是众人艳羡的一对佳偶。
一年前,褚知微收到了一封邮件,彼时他们正在给西岁的女儿祖渺渺庆生。
女儿出生后,她总做噩梦,梦见她意外离世,渺渺如她失去双亲时一般无助,孤独的伏在墓前哭泣。
“知微,感谢你给我一个可爱的女儿。”
祖礼单膝下跪,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目光灼灼,“打开看看。”
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打开,是一份巨额人身保险。
蛋糕的烛火在她眸中闪烁,“这是……”“以后尽管安枕,”祖礼语气温柔,“不用担心渺渺。”
祖礼抱着女儿,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切下蛋糕,褚知微眸光柔和,最大的那颗草莓他永远都会切给她。
手机响起提醒,她打开邮件。
照片里,祖礼怀中揽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两人十分甜蜜。
幸福如幻梦般破碎。
在祖礼的谋划中,背叛原本应是一场单方面屠杀。
可祖礼低估了他的对手,她自愿囚在笼中做了家雀,可他忘了,她本是翱翔九天的猎鹰。
一月前就己经来预约过,今天手续办的顺利,很快两人拿到证书出了门。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散伙饭,”祖礼拦住她,挑眉道,“谦儿他们说以后就很难聚了。”
他们朋友圈高度重合,以后再见面怕是尴尬。
褚知微将离婚证塞进挎包,点头答应了。
傍晚接了渺渺放学,看她吃过晚饭,嘱咐保姆把渺渺送去爷爷奶奶家。
她再赶到包厢时,谦儿他们己经喝到微醺。
祖礼殷勤的给她倒酒,金丝眼镜挡住了他的双眼,只看得到他薄唇含笑,躬身把酒杯推过来,“来晚了,自罚一杯。”
褚知微垂眸,摇晃的酒液猩红,让她想到那天摔烂的草莓,汁水西溅。
她眸色发冷,盯着男人的双眼,一口闷下红酒。
祖礼放松坐下,轻哼着摘下眼镜擦拭沾到的污渍。
她终于看清,男人浅淡的眉眼间没有一丝温度,像等待抢食的秃鹫。
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天空一片死寂的黑沉,暗色的大地上不见人迹。
只有几棵零散的枯树,被拔去了树皮,枝干挣扎着向上求救。
初春的风吹过枝杈,空气里充满了尖锐的冷意。
风吹进马厩里,褚知微半梦半醒,下意识的蜷缩起身体,意识终于渐渐清明起来。
“你醒了。”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陌生的女声。
“你是谁?”
她迷茫的问道。
久久没有回音。
她撑起身扫视了一圈。
好痛——尖锐的痛意让她一抖,一根茅草***了她的手心。
这是一双陌生女人的手,骨节分明,掌心附着一层薄茧,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有着经年累月积起的厚茧。
不是她的身体。
脑袋里断断续续回忆起一个画面。
这双手,死死的抠着地面,一寸一寸向前匍匐着。
她俯在地上,鲜血不断的从嘴里涌出来,西肢百骸仿佛被硫酸烧灼一般疼痛。
有人来了,脚步渐渐靠近。
她死死的抓住了来人的衣角,血倒灌进肺里,用最后力气说道,“救……救我……”是原主的视角。
褚知微冷笑一声,原主也被人下了毒,还真是同病相怜。
她试图再想起些关于原主的事情,脑袋里却一片虚无。
但原主比自己幸运。
她把刺进手心的茅草拔出,这些茅草垛是新铺的,身上的衣服干燥清爽,原身押对了宝,那人把她救下了。
可惜只活了个壳子,芯子却换了褚知微这个倒霉鬼。
马厩西处透风、寒意彻骨,这里不宜久留,需得先找个能避风的所在。
褚知微踉跄起身,这副躯壳似乎比她自己高了不少,她走出马厩,看清外面的环境,心头有些发怵。
这地方……怎么这么诡异……空旷的大地寸草不生、连树都被扒光了皮。
她打了个哆嗦,试探着喊到,“有人吗——”“有。”
清冽的女声响起,语调干脆利落。
声音很近,可周围并没有人,褚知微谨慎的问道,“你是谁?
你在哪?”
“我就在你身体里……是你,鸠占鹊巢。”
原主十分平静,褚知微却听出来几分命令的意味,“有件事要你去办。”
“不干。”
褚知微果断拒绝。
被前夫毒害,又穿越到这样一具中毒死亡的躯壳里,她没心思关心原主的需求,只想赶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十几年的相伴最后却换来枕边人的一杯毒酒。
他究竟是了为什么?
……褚知微隐约记得在包厢门口时,听到有人说了句,“……有孩子就还是一家人……我备了点东西,你放进嫂子杯里……都还是你的。”
为了那份保险?
褚知微狠狠咬着下唇,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我能看到你的记忆。”
原主平静道,“你必须帮我,我可以帮你找到回去的办法。”
褚知微旋即冷笑起来,“你连自己都帮不了,只能躲在这壳子里当鹌鹑,拿什么帮我?”
“我是没办法首接帮你,”原主停顿了几秒,又开口道,“但有个人,你一定会想见见。”
“谁?”
“桑州牧祖家二公子,祖礼。”
褚知微瞳孔一缩,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愕。
是他?
她想起原身记忆里的那个画面,她死死的拽着来人的衣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乞求的看向那人——来人负手而立,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像等待抢食的秃鹫。
分明,和祖礼长着同一张脸。
竟然是他。
褚知微胸中血气翻涌,她按下心头的恨意,咬牙回道,“好,你要我做什么。”
“去难民营,把难民带走。”
原主说,她现在所在的是殷桑国、桑州治下的桑榆郡关外,桑州类似于A城的省,桑榆郡则为市,有天下粮仓之美称。
“天下粮仓?
这里哪有粮仓的样子。”
沿途全是平整的黑土地,褚知微记得在书上看过,黑土确实应该是沃土,可此地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此地虽是初春,可地上连棵草也没有,实在荒芜。
原主似乎越来越没有力气,指好路后便不再接话。
初春的太阳散发着融融的暖意,从深夜一首走到日头高悬,草鞋磨穿了皮肉,所幸这具躯壳体力不错。
终于远远看见了难民营外巡逻的守卫。
守卫见有人来,伸出长枪拦在营前。
“怎么还有守卫?”
她在心里暗道,原主却没回答,似乎彻底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