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能死于荒野里
天空一半是黑的，一半是紫的，还有一点点是黄色的。
大地一半是冷的，一半是硬的，还有一点点是长刺的。
风吹过，云走过，小十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远处的棚子里人声嘈杂，草做的墙壁还隐隐约约透出昏黄的灯光和人影。
“啪”的一声响，接着是“啊”的一声惨叫。在打人!这群野兽一般的家伙又在欺负哪个手无寸铁的人。
“哈哈哈，这个要饭的细皮嫩肉，经不起折腾嘛，哈哈哈。”
一个粗野，沙哑的声音传来。
“嘿嘿，是的，在这里白吃白喝十几年，今天终于落我手里了，哈哈哈。”
又一个猥琐的声音说道。
“老头子已经被砍头了，现在这里都是您老说了算！”另外一个谄媚的声音接着说到。
“我的好事一直被老头子搅和，今天要搞个双喜临门啊，嘿嘿。”猥琐的声音里还夹杂着阴险。
“恭喜大王”，一群人嘻嘻哈哈的附和道。
小十二似乎听到了些什么，嘴巴张了下，手指也动了下，可惜还是没有能力让自己完全苏醒过来，只能继续趴在硬邦邦的地上，即使那些冰冷的尖刺已经穿透衣服，刺破皮肤。
这种带着尖刺的草，长满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长得快，长的多，即使这是一块荒凉，阴暗，混乱，危险的土地，人们的衣食住行确都完全依赖它，种子和叶子拿来吃，茎的纤维用来做衣服，肥大的根可以吃，也可以挖空之后做成各种器皿，甚至雕刻成艺术品，所以它的名字叫一生草。
从这里出发往北边是海，往东边是海，往西边也是海，南边不是海，却是更冷的荒原，冷到除了雪，连一生草都不长一根。所有的人都住在用这种草做的棚子里，即使所谓的大王，也不过住个更大点，更厚点的草房子而已。在这荒蛮之地，一切的简陋都是理所当然的。
“当年你带着你儿子跑到这里，那老东西一直护着你”，房子里又传来了声音，还是那个猥琐的人发出来的。
“现在他死了，没人保你了，你现在告诉我，我还能饶了你儿子，否则，嘿嘿”，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我，我告诉你，什么？你们这些***下作的....”
啪啪，这个虚弱的声音还没说完话，就传来响亮的两声，似乎是扇耳光。
“把她衣服脱了，扔到外面去”，一个声音命令道。
“慢点，你们先出去，她是我的，不能冻死了，嘿嘿。”
“是的，大王，我们去处理下那野孩子的尸首，您慢慢来，嘿嘿嘿，哈哈哈”，一群人应和着。
小十二被这声音和冷风***了下，右手先动了下，接着六根手指微微的弹了下。他睁开了眼，他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是一群人踩过草地上的嘶嘶声，还有可恶的笑声。他醒了，真的醒了，可是头像是裂开了，疼痛难忍。这个十五的少年瞬间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没有力气起来，整个身体散架了，他就像用一堆一生草拼起来的草人，只有外形，却没有任何强度，随时可以被风穿透。
怎么办呢，那些人越来越近，啊，不行，好像又听到了一点母亲的哭喊声，怎么办，他用力的握紧拳头，即使手已经冻的像铁，拳头却是那样柔弱无力。
“这小子已经死了吧，都扔这里半天了，脑袋也被石头砸了几下。”
有人说话，声音还越来越近。有脚步声，有衣服和鞋子与草的摩擦声，咳嗽声，甚至呼吸声。他们过来了！听脚步声，应该有三到五个人正在往小十二慢慢的靠近。
小十二试着动了一下手指，好像力气又恢复了一点，轻轻动了下脖子，也能动了。
“把他拿回去喂狗吧，我家的黑刺最喜欢人肉了”。
“这小子的肉能吃吗，你家黑刺吃了不变成怪物了，哈哈”。
他们已经把小十二围起来了，在那讨论着。小十二不敢动，也不敢睁开眼睛，即使在这黑夜里，对面的人不一定看的太清楚，但是对方人多，还都是野兽般强壮的成年人，他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
嘶的一声，接着有一点光亮，然后又灭了。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传来了。这是一生草燃烧的味道，这里的人会把一生草的尖刺取下来，研磨成粉末，燃烧后产生的烟，可以提神，醒脑。小十二经常闻到这个味道，但从来没有尝试，大人都说，这个东西伤肺，小孩子的肺没有长好，不可以闻。但是，奇怪的是，小十二的脑袋也马上清醒了许多。
嘶的一声，接着有更亮的光，然后灭了。大地还轻微的抖了下。
“那是什么，好亮啊，刚才突然闪了下”。有人叫道。
“去报告大王，我们去看看”，这一伙人很快的跑开了。
小十二轻轻的睁开了眼，周围还是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动静。他稍微抬起脖子，左右打量了一下，看到右边的房子透出微弱的光。应该就是那个房子，母亲应该就在那里。他慢慢的站起来，先是蹲着，努力地观察四周，虽然身体还是没有力气，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然后又前后左右看了一下，便直接往那个有着光亮的草房子跑去，风在呼啸，地在颤抖，草在脚下，腿上划过。他必须要去救母亲。
终于到那个房子旁边了，虽然只跑了短短几分钟，却像经过了好几个日夜。小十二猫着腰靠到墙上，从缝隙里看进去，却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是确定没有任何声音。他绕了一圈，找到了门，门缝大很多，这才能看到母亲被绑起来了，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动静。衣服，衣服好像被撕破了，小十二一下子冲进去了。
“母亲，母亲”，他在母亲的耳边轻轻喊道，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流进脸上的伤口里，刺痛。
母亲微微睁开了眼睛，淡淡的笑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我们走了，趁他们现在不在”，小十二焦急而又温柔的说到。母亲点了下头，慢慢地想起身，小十二扶起母亲的腰，托着她的头。
砰的一声巨响，这个小小的草房子都抖了起来，从屋顶上掉下一堆的烂叶子和渣子。这一下子把母子俩都晃了起来，一下子又倒在了地上。外面也似乎亮了起来，天空像是有火划过。
“快走”，母亲说话了，小十二一声不吭，抱起母亲，冲到门外。这次是小十二第一次抱起母亲，她感觉不到母亲的温暖，只感觉到了冰冷和虚弱。
一声接一声的巨响传来，北方的天空已经变成了红色，像是熊熊的烈火把天空烧了起来，伴随着巨响的是大地的抖动，还有忽远忽近的嘶喊声，大家都被这场面震惊了。这个荒原，从来没有这么热闹嘈杂过，似乎也从来没有这么恐怖过。
小十二顾不了那么多，抱着母亲小跑着，可是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下子摔倒在草丛里。草很厚，刺很多。他们的身上又增加了不少伤痕。
终于，母亲爬了起来，拉着小十二的手，一起向着烈焰的反方向跑去。
大地正在颤抖，也在慢慢裂开，半个天空都在燃烧，空气中有一种复杂的气味。又***的草木，烧焦的血肉，被刺穿的黑云，烘烤过的哭声，冰雪融化后，又跟被揉碎后的泥土混合而激发的味道。这味道到处都是，从北方一直到南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