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太阳下山时分,有人掀了帘子进来。阿帘警觉地睁开眼,右手本能地往枕头下拿什么,发现空空如也,顿时对自己的这个动作产生了怀疑。
“阿爹。”阿棉兴奋地扑过去,“你真的猎到了兔子!”
她刚才就发现男人手上拎了个东西,屋内昏暗看不清样子,原来是只兔子。
男人脱去毡帽和大袍子,露出一张常年经受西北酷寒的脸,肤色黑红,皲裂。唯独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充满智慧,像是能看穿一切。
“我的小阿棉,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说了想吃兔子,阿爹我怎么都会帮你满足愿望的。”
“谢谢阿爹!”阿棉欢呼雀跃,高兴地拿过兔子跑到院外去清洗。
晚饭时,阿棉瞧了瞧她,撕下了一个兔腿递给她:“你受伤了,你吃。”
阿帘接过,瞧着她吃的满嘴都是油,忍俊不禁:“多谢。”
兔肉烤的外焦里嫩,口感正好。
“你瞧着,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他缓缓开口,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这眼神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适,转念一想,这儿的人本就充满戒备,能不计前嫌地搭救自己已是万恩,不信任也是应该的。
“大约是吧,我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了”她垂头,眼底透着一丝失落。
男人没有多说什么,双手忙着擦拭着明日狩猎用的弓箭。她默不作声地瞧着,只觉得,这大概是种***。思忖了片刻决定找个话题试图缓解气氛的尴尬:
“冬日里,这兔子倒是稀罕物。大叔刚进门的时候,我瞧了一眼,此兔毛色雪白没有一丝瑕疵,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能看清都是不易,更遑论捕捉,猎到怕是难上加难的。”
“那你可低估了。”阿棉咬了一口鲜嫩多汁的兔腿,满脸骄傲地看着她爹,“我爹可是村里最出名的猎手,没有他猎不到的家伙。曾经我阿爹可是一个人上了玉苍山猎到过熊瞎子。”
“熊瞎子?那可真是好本领了。”
她又寒暄了几句,瞧对方并没有搭理的意思也就默默作罢。
在这小屋里休养了几日,很快就到了游医来的日子,阿棉特起了个大早,赶在众人之前去村口候了游医过来。
说是游医,其实只能算是个江湖郎中,略懂医术,不算精通,看着小毛病可以,大问题便拿不准了。
“从姑娘的脉象来看,身体虚弱,高烧了几日能从鬼门关拉回一条命已是万幸,此刻还得好生保养,务必不可受凉才是。”游医说着,打开药材箱翻了几下,拿出几味药,按照大约的数目分了三份,“这些,三碗水熬成一碗水,煎服,早晚一次,三日。”
“大夫,为何我完全记不起从前的事情了?”
“后脑的伤口已经结痂,多思疼痛,恐有淤血,此类病症我曾在医书上看过一次,名为失魂症。尚无药可医,待脑中淤血散去才可慢慢恢复。”
“需要多少时日?”
“尚未可知。”
游医的话相当于把她打入了深渊。
自从阿棉父女从雪地里将自己救回,浑身连个信物也没有,自己是何方人士,家住哪里,为何受了伤倒在雪地。这后脑的伤是不可能自己造成的,定是失足或是被害。若是被害......缘由为何?
想到这里不禁头更痛了,所以躺在炕上睡一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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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求正解衣准备入睡的时候,尹山亭突然来报。
“将军,有那支小队的踪迹了。巡防的探子来秉,发现了他们在乌木村附近的山里。”
听到消息他迅速阖上衣服,摊开案前的地图仔仔细细地搜寻乌木村的位置,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乌木村。
“离我们有二十里,不远,行军一日便可到。夷狄人狡猾,格尔木觉得我大雍地广,顾不过来边境,三天两头的骚扰边民。之前一战虽灭了一部分,可还有主力小队未曾解决,此次我一定要将他们斩草除根。”
“可,将军还有大半月,你便要回京述职。此时应当做预备才是。夷狄人三五成群,有不少组织,岂是你灭的完的。你若想去追击格尔木,没有三五天结束不了,还得预留回京的时间,太冒险了。若是耽误了述职,朝堂上定会有人参你。陛下本就忌讳.......”
“山亭!”颜求重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在胡说什么?竟敢妄议陛下,此时在这帐里你说惯了,回了京城你意改不掉,朝堂波谲云诡,出了事我无法保你,你是明白的。”
尹山亭发现了自己失言,讪讪地将头别过去不再出声。
“我知你是为我好,夷狄人流窜,大部分不足为惧,只有格尔木这一支愈发壮大,不仅仅是抢劫我大雍子民的财务,更是掳了不少女子去作那压寨夫人,新鲜了几日便杀了了事。只要我颜求在一日,此等恶徒我岂能袖手旁观?”
尹山亭还想说什么,扭头瞥了一眼他的表情,便知劝也没用。
他家将军,永远都是将百姓放在第一位,心中全然无昨。若不是这样,也不至于三十好几了都不曾娶妻,公主也不要,郡主也不肯,终年只在这严寒之地苦熬。
真是傻。
“不过你说的也是有理。若带的人多,反而会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格尔木逃窜不过二三十人尔,你挑几个信得过的精英,随我去一趟,擒了他的项上人头。再令派支小队留作后援。”
尹山亭领了命,挑了二十几个身手好的近士,由颜求带队,星夜从营地出发。寒冬的夜晚更是刺骨的冷,凌晨鸡鸣时分才到达乌木山。众人身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雪,面上因为风吹的太久皮肤开始皲裂泛红。呼吸产生的热气似妖魅般扭转缠绕上睫毛,很快凝固成了霜。
乌木山,盛产乌木,由此得名。下了一夜的雪,整座山皆笼罩了一层白衣,阳光还没出来便已闪闪发光。
颜求勒住缰绳,由下往上凝视着整座山,忽然发现半山腰处似乎有异常。
“你瞧那!”他指了指前方,“其他地方皆被雪景积压的分不出本来面貌,独独半山腰,勉强竟还能看清松柏的模样,定是格尔木余众畏惧严寒,点了篝火所致。且一路行来,愈靠近这里,是鸟鸣也消失,虫蛇也没了。定是藏身于此。”
尹山亭会意,将带来的近士分成两队,一队作为前锋,一队留作接应。领着前锋小队下马,慢慢地向半山腰前行。